趙璴緩緩閉了閉眼睛。
——
待到他們整理好糧草,確認無誤回到驛館當中時,廳裡的官兵們已經吃完了飯,全都回到房中休息去了。
驛官笑著迎上前來,說熱菜熱湯都已經給他們送到了房裡,換了衣服便可自在房裡用飯。廚房還燒好了熱水,都已經抬上了樓去,每間房裡都有一大桶,可供作驅寒之用。
待他回到房中時,天色已經全然黑了下來。隔著一扇屏風的木桶熱氣氤氳,趙璴淡淡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便先換下衣衫來,踏進了木桶當中。
趙璴似乎的確需要泡個澡,緩和精神之余,壓一壓他奔湧肆虐的骨血。
可是……他竟忘了,驛館備下的水也是熱的。
除驅寒解乏之外,尤能活血。
溫暖的水觸到皮膚的那一刹那,趙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滿腦子都是方臨淵的模樣,有了溫熱蒸汽的助紂為虐,他皮肉之下的滾燙似乎更甚了。
幸好方臨淵不在這裡。
四下無人,趙璴愈發管不住心中的焦躁、渴求與自厭之後,便乾脆放任它們,任由它們在彌漫的水霧之中蔓延滋長。
他是卑汙的,同時又是貪婪的。天下沒有任何一條律法禁止卑劣的人仰視天光,也從沒有規定過,明亮的天光不屬於誰。
更何況,他還是方臨淵的妻子呢。
這個認知竟讓趙璴給自己此時的欲念找到了可被容忍的合理性。
既是夫妻,產生怎樣的想法都不該是過分。即便他不是個有生育本事的女人,但嫁入侯府至今,也從沒犯過七出的罪過。
那樣明亮的人,他憑什麽不能渴求?
趙璴的眉心漸漸松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無師自通的、漸漸松開了桶沿的手。
卻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趙璴通身一頓。
“……何人?”再揚聲時,他嗓音的沙啞裡帶著幾分被打擾之後的煩躁。
卻聽門外那人,小心翼翼地貼在了門板上。
“是我!”
是方臨淵,還專程壓低了聲音,聽上去活潑、乾淨而謹慎。
“開開門,我給你送東西來啦!”
——
即便先行回了房中,方臨淵還是很惦記趙璴是否會傷風。
他和將士官吏們一起用了晚飯,待兵將們紛紛回了臥房歇息之後,也被驛官領到了三樓的房間當中。
這處驛館並不算大,勉強能住下他們這一行人。樓下的兵士皆是兩三人住一間房,留給客商們的臥房也比較簡陋狹窄。
方臨淵的房間倒是寬敞,床榻上鋪著厚實的被褥,還由屏風隔出了盥洗室和一間小書房。
“將軍看看還缺些什麽,隻管吩咐下官。”驛官笑著在旁側說道。
方臨淵對居住之類從不挑剔,隻略在房中掃視一圈,便對驛官笑道:“各處都好,大人費心了。”
“將軍不必客氣。”驛官笑道。“那下官就不打擾將軍休息了,下官告退。”
說著話,他便退出了方臨淵的臥房。轉身正要走時,卻聽方臨淵叫住了他:“大人等等。”
驛官回頭,便見方臨淵問道:“今日隨行的幾位員外在外頭淋了許久的雨,還麻煩大人給他們多備兩床被褥。”
聽他這話,驛官微微一頓,繼而抱歉地笑道:“將軍思慮周全。只是……我們驛館實在有些簡陋,方才下頭的人將庫房中的棉被全都清點出來了,卻也剛夠各位將士們用的。”
說到這兒,似是怕方臨淵不高興,他又補充道:“不如下官再去勻些被褥出來?各位大人和員外勞累了一日,是該好好休息才是……”
聽他這樣說,方臨淵當即搖了搖頭。
若要勻出被褥來,也無非是將驛館裡這些官吏的取來給他們使用。外頭的風雨到現在都沒停,即便是驛館當中也算不上暖和,即便是他此時在這兒,都能感覺到渾身發寒呢。
若再將人家的被子取來,就太強人所難了。
想到這兒,方臨淵似乎連鼻子都跟著癢了起來,話音未出,先打了個噴嚏。
“將軍?”驛官當即有些緊張。
“我沒事。”方臨淵混不在意地抬手揉了揉鼻子,笑著朝他說道。“既沒有多余的,那就算了。大人也勞碌了這麽久,實在太麻煩你們,快先回去休息吧。”
那驛官連道哪裡哪裡,又與方臨淵寒暄了幾句,又叮囑他保暖休息雲雲,才轉身告退離開。
眼看著驛官徑直下了樓去,方臨淵回頭。
不過一個打得他腦袋有點發暈的噴嚏,那驛官緊張,他卻全沒放在眼裡。
他目光掃視一圈,倒是將注意力落在了自己床榻的被褥上。
簇新而厚實,定然是特地給他準備的。
但他素來在極冷的虎牢關待慣了,又向來體熱,今天雖也淋了雨,卻也不過是腦袋有點疼,身上略有些發冷罷了。
睡一覺就好的事。
可趙璴今日卻淋了那樣大的雨,衣袍都濕透了。
看著那床被褥,方臨淵沒來由地想起那日趙璴在懷玉閣病倒之時,蒼白的神色和緊皺的眉頭。
方臨淵的眉心也跟著皺了起來。
趙璴可是愛生病得很。
這樣想著,他俯身抱起了被子,偷偷摸摸地溜去了趙璴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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