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眼看著便到了臨江樓前。
臨江樓是運河沿岸最奢華的酒樓,在整個上京都是排的上號的。而比其他酒樓更出彩的是,它高有四層,在運河邊上鶴立雞群,樓上更是可見濤濤江景,不少文人墨客來了上京,都少不了要登臨此處。
這會兒,臨江樓上高懸紅彩,似是被楚氏商號整個包了下來,慶賀今日開張。
他們幾人剛從樓前行過,便有個掌櫃滿臉喜慶地迎了上來,朝著方臨淵連連鞠躬:“草民參見將軍!今日我們楚氏船廠開業,人多事雜的,勞煩將軍與各位軍爺巡視了,辛苦各位!”
方臨淵也在馬上朝他拱了拱手,道了句恭喜。
卻見那掌櫃並幾個家丁卻仍攔在前頭,說道:“眼看著就要晌午了,各位辛苦,不如上去喝上兩杯?”
“這就不必麻煩了。”方臨淵當即拒絕道。
“不麻煩不麻煩!來人,快給方將軍和幾位軍爺添上筷子,叫樓上再備一席,給軍爺們多添酒菜!”
那掌櫃卻已朝著樓裡招呼起來。
他這也算麻利會來事的,既不觸犯十六衛的條例,又向方臨淵他們賣了好處。
李承安在十六衛待得久,知道京中哪家大商號開業剪彩都會有這麽一遭,他們早吃了不知多少頓開業喜酒了。見方臨淵一副鐵面無情的模樣,他忙湊上前來說道:“就上去喝兩杯,沒什麽的將軍。您能去,還是給他們新開張的生意長面子呢。”
旁邊的掌櫃連連點頭,便要將方臨淵他們往裡頭請。
就在這時,那掌櫃一抬頭,當即恭敬地站直了身子,
“噯,東家!”他朝著那個方向恭敬行禮道。
說著,他還不忘向方臨淵介紹:“將軍,我們東家朱老板這會兒就在樓上,您瞧,想必是恭迎您上去吃酒呢!”
方臨淵也順著他的方向抬起頭來。
便見披紅掛彩的臨江樓後,百舸千帆,停泊在寬闊的江面上。彩綢吹拂,只見四樓窗外的廣台之上,站著個白衣飄飄的身影。
高大,瘦削,垂在臉側的長發隨著風輕輕地飄起,一時間宛若雲端飄然而下的神仙。
可待他看向那神仙人物般風姿卓絕者的臉,卻赫然見到一張金鑄的凶獸面具,覆蓋了他整幅面孔。
容色猙獰,獠牙大張,是神鬼傳說中的凶獸朱厭。
《山海經》有載,朱厭出,戰亂生,天下塗炭。
可方臨淵卻顧不得端詳那仿若下一刻便能咬斷人脖頸一般栩栩如生的面具。
他詫異地看著那人,透過凶獸雙眼處的空洞,對上了那雙寒潭一般冰冷安靜的眼睛。
趙璴?!
——
方臨淵稀裡糊塗地被掌櫃迎上了樓。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十六衛被請上了席面,美酒佳肴堆了一桌,就連停在門前的流火都被喂了兩把精細的草料。
而他則被迎進了頂樓的天字號雅間,整個雅間便是臨江樓四樓的一整層,八面臨窗,簾幔飄舞,濤濤的江面就在身後,輕一吹拂,便是和煦濕潤的江風。
裡頭的席面上卻寥寥無幾地坐著七八個人,各個衣著富貴,面相精明。
而高坐上首的,正是凶獸覆面的那個。
見著方臨淵進來,當即有人殷勤地迎上前去,請他入座,將在座的幾個挨個介紹給他。
都是楚氏商號各個分號的大掌櫃,每個人手裡都捏了極大的產業,卻全是給上首那人效命的。
最後介紹的,便是上首那位。
“方將軍,這位便是我們船廠的老板,姓朱名厭,也是咱們楚氏商號的大東家。”那人恭敬地躬身笑道。
方臨淵直勾勾地看向“朱厭”。
只見“朱厭”也看著他,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朝他頷首行了個禮。
片刻,方臨淵喉嚨裡才擠出了一句話來。
“……朱公子?”他道。
“在下見過將軍。”
那人應聲,冷冽冰涼的聲線,恍然如玉石相擊。
不是趙璴還能是誰!
楚氏商號,原來這個“楚氏”,是趙璴的璴。
——
方臨淵被請到了上首坐下,恰在趙璴的身側。
樓裡的下人給他添了碗筷杯盞,又替他的斟滿了美酒。方臨淵漸漸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目光卻還是忍不住劃過趙璴修長潔白的手,一路朝上,又看向了他的臉。
當真是趙璴,如假包換的徽寧公主。
難怪他出手這樣闊綽,像他這樣大的商人,說是富可敵國都不誇張。
卻見趙璴微微垂了垂眼,側過臉來,靜靜看向他。
許是金玉鑲嵌的發冠將他的頭髮整齊地全束了起來,方臨淵第一次發現,趙璴嘴唇原來這樣薄,下頜的棱角也極鋒利。
他眨了眨眼。
旁邊的幾個掌櫃這會兒還在你來我往地笑談,說起了朱公子那日在馬球場上力排眾議,豪擲萬金去押方臨淵贏的趣事。
那銀子原是趙璴押的?
方臨淵詢問的目光遞向趙璴,便見他神色淡然,並沒否認。
也難怪了。這樣的事任誰做出,那都是驚世駭俗的奇聞,但若說是趙璴做的,似乎就也不那麽令人意外。
他本就是個驚世駭俗的人。
方臨淵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誇讚,眼睛卻忍不住飄向趙璴,看一眼,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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