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著實對對方從沒起過分毫的心思, 再如何舊事重提, 他也聽不出來其中的深意。
不過, 他倒是的確有話說。
他微微偏了偏頭, 話雖是對賽罕說的, 一雙眼卻是神色平靜,淡淡掃過了她身側的幾個突厥來使。
“那末將便祝願使團在京之時,一切太平,萬勿再有歹人蒙面縱火,傷我大宣臣民。”
他這話,便是在說前番胡匪在京作亂之事了。
卻見那幾個使臣面上皆是一愣,繼而無聲地交換著目光。
而旁邊的賽罕,則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一般。
“我們怎麽會做這樣陰險的事?”她上前一步,揚起了下巴。
“況且,即便要做,我草原上的勇士,也不會害羞地還要把臉蒙起來吧。”
她語氣自信而高傲,旁側幾個使臣的表情也有些耐人琢磨。
方臨淵的目光在他們幾個臉上微微一停。
難道他們幾個都不知情嗎?
他存下心中的疑惑,不著痕跡地收回了目光,朝著使臣們略微笑著點了點頭,便牽起馬來,轉身沿著戒嚴街道離開了。
所過之處,十六衛的將士皆執刀行禮,神色肅穆而尊敬。
而他身後,賽罕立在使館門前,看著他的背影。
使館內的官員早就率眾迎了出來,看她站在門外踟躕不前,連忙笑著上前問道:“公主殿下,可有何處不妥?”
賽罕轉過頭來,狼似的眼睛靜靜看向了他。
“沒什麽。”她神情自若。“只是沒見過這樣繁華寬廣的街道。”
那官員一愣,繼而朗聲笑了起來:“是微臣疏忽!公主若有興致,這些日微臣可安排下屬隨公主遊覽京城,若有什麽繁華秀麗的去處,都可帶公主一覽。”
賽罕聞言笑了笑,轉過頭去,臨進使館的那一刻,又朝著方臨淵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便見牽馬而去的將軍已經到了街口。
那兒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紅木雕欄,四面著錦,簷角上的鈴鐺在風裡輕輕地搖晃。
她看見方臨淵笑了起來。
他一手將韁繩遞給了旁邊的下人,那馬車的窗幔正好從裡打起,他回過頭來,正朝著車裡那人笑。
是個女人,綾羅加身,滿頭珠翠。
她生得很美,遠遠看去便可見一副漢人女子特有的雍容華貴。她眉畫得很柔,眼卻鋒利,垂眼跟車外的將軍說話之際,不經意地一抬眼,便與賽罕的目光隔空撞在了一起。
戒備,打量,還有高高在上的審視。
她知道她!
那一瞬間,賽罕確認了一件事。
她眼看著將軍身姿輕盈地跳上馬車,又看著那女人眼風掃過她後,徑直放下的窗幔。
平靜而輕慢的模樣,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手下敗將。
當即,賽罕血脈裡逞凶鬥狠的本能當即翻湧起來。
什麽草原上最好的兒郎且先擱置不談,她倒要看看,這女人究竟的過人之處究竟在哪裡。
能將她比得黯然失色的,這人可是第一個。
——
“呀,你怎麽會在這裡!”
方臨淵根本沒想到趙璴會來這兒接他。
但看趙璴妝容精致、衣裙昳麗的,方臨淵看了看他,想是他剛去赴了什麽宴,正好路過吧?
方臨淵隻覺太巧了。
便見趙璴微微一頓:“恰好路過,便停在這兒等了一會。”
方臨淵聞言點了點頭。
馬車裡的光線有些暗,便顯得人的膚色與神態不大分明。方臨淵看向趙璴,總覺得他眼下似有些烏青。
他多看了兩眼,卻又看得不太分明。
罷了。
以趙璴的心性,總不至於有什麽事能讓他一夜沒睡吧?
接著,便聽趙璴問道:“今日一路上如何?”
方臨淵當即笑道:“都還太平。我總之隻管保護她們的安全,一路也沒遇見土匪,想必是充州剿匪的成果不錯。”
便見趙璴點了點頭,停頓片刻,又問道:“她沒有糾纏你?”
“那沒有!”方臨淵沒看出趙璴的欲言又止與試探,坦然地實話實說道。
“許也是年長了兩歲的緣故吧,她如今謹慎了不少。剛才隻多與我說了兩句,沒什麽影響。”
說到這兒,方臨淵當即反應過來了什麽。
“你在這裡等我,不會是怕我碰見什麽麻煩吧?”他轉頭看向趙璴。
趙璴一時沒有答話。
他不回答,便是默認。
方臨淵眉眼當即一揚,像是戰場上一把奪過了旌旗的將軍。
他又捉住了趙璴的一條小尾巴!
可就在他興衝衝地,偏過身要說什麽的時候……
不知怎的,再看趙璴那身柔軟的綾羅,他周身浮現起的卻是那番堅硬而韌的觸感。
他竟又想起了上回。
想什麽呢!
方臨淵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趕緊坐了回去。
罷了罷了,馬車晃來晃去的,畢竟不安全。再多有兩次,只怕趙璴都要覺得他奇怪了。
方臨淵訕訕地在原處坐得端正。
便聽趙璴片刻停頓之後,又說道:“我只是怕有意外發生,傳進皇帝耳朵裡,他會對你生疑。”
方臨淵有點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
看吧,人家趙璴還在為他仔細考量得失,他倒好,腦袋裡面老竄出上回的尷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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