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的消息幾日前就傳到了宮裡, 陛下雖未見發怒,至今都沒有反應,但時公公遞了消息來, 說南派的官員近來都慌了手腳, 桑知辛大人入宮求見了幾次, 也沒見到皇上。”
窗下的趙璴微微點了點頭。
他讓方臨淵什麽都別說, 是因為兗州的消息他已經全部私下遞給了鴻佑帝。
衡飛章在朝堂之上連好友都沒有兩個,孤狼一般,鴻佑帝近來非常信任他, 也很愛信他說的話。
這些時日,方臨淵不知道,但衡飛章卻是一直朝著宮中遞密信的。
最近的一次, 趙璴還暗中製造了些波折,自導自演了一出殺手攔路。
那險些殺死信使的殺手到現在都沒有查明, 但是密信中一條條的證據指向的都是桑知辛暗中結黨、貪汙軍糧、還背著皇帝養了那麽多人,鴻佑帝心裡想必早有論斷了。
眼下這樣的風平浪靜, 於桑知辛而言才是最可怕的。
“不過, 陛下一直沒有發落, 三皇子和蘇家一黨倒是坐不住了。”吳興海說。“他們怕陛下又高舉輕放, 饒了桑知辛這一回, 這些日已經蠢蠢欲動,要對桑知辛動手了。”
說到這兒,吳興海壓低聲音問道:“殿下可有什麽安排?”
“不必。”卻見趙璴混不在意地垂下眼去,面上沒什麽表情,手下卻認真極了地將碾中茶末收進罐中。
“再過幾日,自見分曉。眼下趙瑾著急,桑知辛也在害怕,讓他們自去廝咬……”說著,他微微一頓,道。
“派人傳話出去,那些潛在兩黨之中的那些人,這些時日盡快擇清,這回的渾水不要再碰。”
“是。”吳興海連忙應聲。
他正欲再問什麽,卻見趙璴已經偏過頭去,一邊扣起茶罐,一邊對旁邊的絹素說道。
“這個送去扶光軒。”他說。“告訴寒露姑娘,侯爺前兩日受了涼,有些咳嗽,將這個每日做給他喝。”
絹素應了是,捧著茶罐退了出。
而趙璴則略一垂眼,看向了桌上尚未收起的茶碾。
若非他與方臨淵一同現身太引懷疑,他就親自將這些驅寒茶點給方臨淵喝了。
他眼前不由得浮起了方臨淵飲他茶時的模樣,正出神著,旁側的吳興海卻悄無聲息地對著他,行了個極深的大禮。
“殿下。”
趙璴偏頭,看見的便是吳興海垂得很低的頭頂。
“殿下而今囿於安平侯府,不過一時的權宜之計。如今大業將成,安平侯……還請殿下三思。”只聽吳興海說道。
“……畢竟男子,是做不得皇后的。”
趙璴微微一頓,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在想什麽,看著吳興海片刻,緩緩說道。
“是。”他說。“他怎麽能做皇后呢。”
吳興海緊繃的肩頭放松了一瞬,似乎一顆高懸的心都欣慰地放了下來。
他抬頭,正要說什麽,卻見趙璴微微偏過頭去,看向了窗外簌簌落葉的枯枝。
他似在與吳興海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
“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籠子。”他說。
“誰敢將他關在那裡。”
——
方臨淵第二日一早便去霽月堂拜見了長嫂。長念多日不見,又會了好幾篇文章,聽說論語讀完了,先生說可以讀左傳了。
宋照錦見著方臨淵,又忍不住哭了一場。又說他辛勞,摸著胳臂似乎瘦了些,又說趙璴受苦,生了這樣一場大病,天都涼了,還沒有大好。
方臨淵連忙安慰她,又指天發誓地答應她待趙璴一好,一定去探望他,這才將宋照錦哄好。
離了霽月堂,方臨淵正要回扶光軒,卻不料剛穿過正廳,便被趕到府上來堵他的李承安等人捉了個現形。
“將軍,您實話說是不是與我們情誼淡了?咱們自打您回京便盼了多久,盼星星盼月亮的,就是沒見您來尋我們吃酒!”
乍一見這一群皮猴似的紈絝,方臨淵就被他們吵得頭疼。
他回頭朝著後宅的方向看了一眼,想著今日怎麽也見不到趙璴了,便乾脆順著他們的推搡,一路朝著府門外走去。
“盼了多久?我昨天夜裡才從宮裡複命出來。”他瞥了李承安一眼。
“那也有一夜了!”婁碩幾人在旁邊起哄。
幾人一路簇擁著他去了泰興樓,七嘴八舌、繪聲繪色地給方臨淵講他不在京城時京中發生的見聞。
又說自打上次花朝之後,婁碩得了布施天下的癮,活像個江湖好漢似的,路見不平就甩銀子,這些日快成上京活菩薩了。他父兄前些日進京複命,都因此被陛下誇獎,說他們治家有方,教養出的孩子純善溫良。
又說公主殿下發了惡疾,兗州的信還沒送回京城,他就開始替方臨淵著急了,差點當場帶著拜禮去替方臨淵探望,好些人連拉帶拽的才勉強攔住他。
還有衛戍司的幾個弟兄,被方臨淵教養得規矩了不少,這些日在京中辦了些小案子,陛下一高興,欽點十六衛戍司作為萬壽節時萬國來朝之際的儀仗,這可是上上榮寵,潑天的長面子!
他們嘴巴沒停,說了一路,方臨淵也不由得跟著他們一塊兒笑。
難怪軍中的前輩都說,帶孬兵才是最有成就之喜的事呢。
幾人一路上了酒樓,點下美酒佳肴,便你一杯我一杯地敬方臨淵,給他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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