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三月,難道就讓這群惡徒逍遙法外?”
“按律法行事,在十六衛待了這麽多年你還沒學會?若要意氣用事,早些交了官印,去闖江湖當遊俠去……”
李承安說不過他,徑直轉頭看向了旁邊的蕭映春。
“蕭娘子,你也不想讓那些人這樣逍遙吧?三個月?好歹要關得去了他們一身皮再說。”
他厚著臉皮犯規,徑自要將受害者拉入陣營來替自己講話。
當即,他與方臨淵的目光全落在了蕭映春身上。
卻見蕭映春抬起眼來,徑自朝方臨淵看去,一雙翦水秋瞳半是青澀半是堅韌地看著他,緩聲軟軟地說道。
“我不要緊的,將軍隻管按律處置。奴家今日能為將軍所救,轉危為安,已是萬幸了,不敢奢求其他。”
拉來的同謀反而倒戈將了他一軍,李承安傻了眼,方臨淵則雙眼一亮,高興得險些擊掌。
“你看吧,蕭姑娘大義!”他對李承安說。“蕭姑娘便是不知衛戍令律法都明白何為按律處置,你再看看你自己?”
李承安都要跳起來了。
而那邊,雙目柔軟、含情脈脈的蕭映春看著方臨淵,嘴角泛起了個堅韌的笑來,唇邊的梨渦恰到好處地漾了起來。
“將軍謬讚,我能懂什麽呢。”她輕柔地說道。
而那邊的方臨淵看著氣得跳腳的李承安,朝著他揚了揚眉。
李承安這小子的確聰明,他也有管教提點他的心思。看他吃癟,方臨淵揚唇一笑,借著誇讚蕭映春乘勝追擊道:“姑娘太謙虛了。你不知道,這小子……”
“咳。”
就在這時,他身邊傳來了一道細微的、咳嗽的聲音,打斷了他之後的話。
——
趙璴微微皺了皺眉,握拳在唇前抵了抵,眉目間閃過一絲煩躁。
當年他被趙瑾推落水下後,連發了兩日的高燒,此後便落下了吹過寒風便會嗆咳的舊疾。
他很厭惡自己身上落下的這些痕跡,每每發作都是強壓著忍下,多年下來,也漸忍成了習慣,鮮少有人知道他會如此。
只是方才……
他著實反感那女子的情態,方才只顧著看方臨淵的反應,一時不察,竟咳出了聲。
他如今身有兩種身份,出現這樣明顯的習慣性舉止於他而言是極危險的。
他微微抿了抿嘴唇,不著痕跡地順下氣息,將其後湧起的不適掩了下去,繼而抬起頭,看向了方才被他一聲咳嗽打斷的幾人。
從前也偶有這樣的情況發生,他向來應對自如,輕而易舉地便可揭過。
卻在抬眼之際,他撞上了方臨淵的目光。
從那雙眼裡,他看到了清晰的、真切的擔憂。
以及擔憂的神色之下,那雙眼倒映著的自己的身影,再沒有第二個人。
——
方臨淵看向趙璴。
便見他抬手抵在唇前,可卻似乎忍不住似的,咳了一聲,緊跟著又接了一聲。
“怎麽了?”方臨淵連忙問道。
卻見趙璴放下手來,開口正要答話,卻是一陣劇烈的嗆咳,連帶著肩膀都在顫動。
竟顯出幾分可憐的模樣,面色蒼白,一雙眼卻泛起了細微的紅。
坐在他對面的蕭映春都看傻了。
她眼看著,那個高大而沉默的男子,幾息之間,一雙眼睛輕而易舉地便彌漫開了水汽,一副波光蕩漾、將落未落的模樣。
可他抬眼之間,蕭映春卻對上了他的視線。
冰冷,平靜,隻一眼,卻滿含居高臨下的挑釁。
此人……一個大男人,怎麽……如何拿出了這樣的手段來!
而那邊,方臨淵渾然未覺他們二人的交鋒,見趙璴咳得厲害,一時間跟著慌了起來。
他沒事吧?之前他就知道趙璴身上是落了病根的,是不是冷風也不能吹?
是了,他第一次見到趙璴的時候,他便是在寒冬之中,衣衫單弱的像隨時都要被風吹倒。是他疏漏了,方才在甲板上,竟還穿走了趙璴的外袍……
他手邊沒有其他東西,匆匆尋到了那杯暖身的滇紅遞到了趙璴面前,問道:“可是受了寒氣?”
話音落下,他才自覺語氣太過熟稔,連忙補了一句:“朱公子?”
趙璴咳著,轉頭看見了那杯茶。
他目光微微一頓。
連方臨淵自己都沒注意,那是他剛才喝過的那杯。
接著,便見趙璴勉強停下了咳嗽,蒼白修長的手接過了那盞茶去。
“無妨。”只聽他嗓音有些低啞,帶著咳後的輕顫。“只是在甲板上吹了點風。”
他聲音很輕,看向方臨淵。
對面的蕭映春不由得捏緊了手裡的帕子。
她當真小看了這個男人,不料他會使手段,手段竟還這樣了得。
隻他看向將軍的那一眼,一雙桃花眼瀲灩得仿佛成了精的狐狸,淚眼含絲,教他那樣看一眼去,誰能不被勾走了魂魄?
這公狐狸成了精,也是能要人性命的。
蕭映春一時間竟不由得生出了甘拜下風的念頭。即便看出了他是借由咳出的淚水來作矯飾,可這樣的神采與風光,她自認再學三年,也習不來其中媚得要命的神韻。
而趙璴對面的方臨淵卻是一怔。
他……他不能吹風,剛才還幫自己擋著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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