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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客的女子知趣地走開了,方臨淵當即與三步之外的趙璴四目相對。
他竟又換上了女裝!
方臨淵顧不得分辨疑問他的緣由,隻覺救星下了凡,當即幾步上前,停在了趙璴面前。
“你總算來了!”他說。“嚇死我了,我想起來你的字條上沒寫時辰,還怕來早了,不知要在這兒應付多久呢。”
便見旁邊的趙璴眼眸微斜,正看向他。
趙璴這人當真神奇得不得了。
方臨淵不懂妝扮,看不出趙璴一手出神入化的妝面功夫,隻覺這人一轉身就會換一副皮子。
那雙眼看向他時,神色模樣分明就是趙璴,但偏偏形態姿容,又處處透著異域風情,誰會將他認成遠在京中的徽寧公主?
當真是畫鬼,名不虛傳。
方臨淵看向趙璴的眼神崇拜極了,以至於一時間忘了看路。
下一刻,趙璴的手臂挽上了他,將他朝著街邊忽地一拉。
異域而來的香料氣息淡淡地包裹住了他,挽在胳膊上的手臂輕柔卻有力,像是柔軟卻堅韌的蛛絲,將他層層裹起來了。
方臨淵愣愣地抬頭,便見趙璴低垂的眉睫之上,碎金似的金粉熠熠生輝,像是停在他眉眼上的霞光。
方臨淵的心臟跟著那抹閃爍著的霞色,砰砰咚咚地跳了起來。
下一刻,飛馳的馬車從他身側擦肩而過,將他的衣擺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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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些。”只聽趙璴這樣說道。
方臨淵如夢初醒,這才回過神來。
他臉有點紅:“啊,好險,我竟沒注意。”
一邊說著,他一邊就要抽回自己的胳膊。
但他手臂上搭著的那隻手卻紋絲不動。
一時間,像是被什麽繩結縛住了,他的手臂竟沒能抽開,就這麽被趙璴挽著,緩緩朝著石浦巷裡走去。
“你怎麽又扮作了這樣?”方臨淵一片平複著異常的心跳,一邊尋話來同趙璴說。
“江華清派了人監視我。”只聽趙璴在旁側說道。“譚暨也派了人跟著你,我們私下見面,他們定會另有防備。”
方臨淵聞言點了點頭。
說到公事,他很快便被扯回了注意力,再與趙璴說話時也流暢了不少。
“兗州軍中有異。”他低聲對趙璴說道。“我今日在軍中轉了一圈,那些兵士守口如瓶,只怕譚暨在兗州已是隻手遮天的人物了。”
說著,他眼神微向趙璴的方向偏去,便恰見晚風拂動他的發絲,街邊旖旎的燈火照在他的側臉上。
方臨淵逃似的連忙抽回了目光。
“但是,也不必他們說什麽。”他說道。“我將他們的校場全都看過,至少有兩百個兵是剛充入軍中的,只怕是頂了那些餓死的兵士的身份。只是如今我只看了個大概,再有兩天,便能確認他們在軍中的分布了。”
便聽身側的趙璴嗯了一聲。
“我今日主持發糧,按照各戶人口,都令人做了登記。”他說道。“家中有人丁在外的,都不計入災糧的發放行列,一天下來,倒是登記了十來戶人口缺失的人家。”
“你是說……”方臨淵微微睜圓了眼睛。
旁側的趙璴點了點頭:“說是外出或者是謀生計,但十之八九是被充入了軍中。”
方臨淵又道:“江華清注意到了嗎?”
“尚且沒有。”趙璴垂眸說道。“按官府名冊發糧是慣例,我佯作多事,他盯了一會,也就沒再放在眼裡。”
“那就好。”方臨淵道。“那麽……只要能將軍中充入的人抓出來,再與領糧的名冊相對,便可輕易證明譚暨說謊。”
說到這兒,他微一沉吟:“只是……還要再想辦法,才能揪出他們挪用糧草的勾當。且我今日一路行來,發現兗州的饑荒也內有蹊蹺。”
只聽趙璴在他身側微應了一聲,說道:“這些我在查。你不必擔心,只需先牽製住譚暨。”
方臨淵偏過頭看向他。
“你有打算了?”他問道。
“譚暨隻管挪用,販賣牟利,只有軍營外的人能做。”只見趙璴說道。
“況且,越是饑荒糧價越貴,他們的生意,未必與災荒無關。”
方臨淵微一怔愣。
趙璴的意思,是連兗州的饑荒都出自他們之手?
若真如此,那一手遮天的官吏,便是有翻天倒海的本事了。
“那我……”他一時有些猶豫。
若真是如此,他總不能丟開手來讓趙璴一個人管。
可不等他的話說出口,便見趙璴眼風一掃。
“再有什麽消息,每日戌時在大營北側的棗樹林中,有人接應。”他說。
“除此之外,你只需記住,今日見到的女人不知從何而來,萍水相逢,只聽說姓巴顏,別的都不知情。”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了,在嘈雜的人聲裡,像是飄過方臨淵耳邊的一陣風。
他微一怔愣。
怎麽忽然說到這個?
接著,他的余光便見一個高大而壯碩的身影,身著盔甲,身後跟著兩個兵卒,迎面向他走來。
是譚暨。
方臨淵眉心微微一動。
下一刻,便聽見對面的譚暨朗聲大笑起來。
“方將軍,您竟然在這裡!”他說道。“我聽手下的人說你進了城來,怎麽是往石浦巷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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