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佑帝瞳孔驟縮。
“你敢殺朕?”他嗓音戰栗,甚至支撐不住那番外強中乾的怒容。
“是方臨淵讓你這麽乾的?”
那人眼中的笑容登時消失了。
他垂眼盯著他,居高臨下,仿若在看一樣死物。
“你還在懷疑他。”
雖是問句,出口卻是平鋪直敘的語氣。
懷疑他?怎麽,他身為九五之尊,連這點權力都沒有嗎?
鴻佑帝盯著他,沒答他的話,卻是聲色俱厲地威脅道。
“你為他做事,難道以為就能跟著他平步青雲,榮華富貴嗎!便是殺了朕又如何?上京城外就有十數萬的守軍,你們現在便是想逃,都不可能逃得出去!”
說到這兒,鴻佑帝的神色裡產生了一種癲狂的得意。
“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奪了皇城又如何,也不過是一夥烏合之眾,叛黨而已!”
那人垂眼盯著他。
“真的嗎?”他說。“如果我名正言順呢?”
鴻佑帝哆嗦著笑出了聲,隻覺聽見了笑話。
名正言順?他唯一名正言順的兒子現下還關在他寢宮的暗室裡呢,天下哪裡還有第二個名正言順能坐他皇位的人?
那人卻像是看不見他笑容裡的嘲諷一樣。
他隻盯著他,目光灼灼,像是隨時會撲上來咬斷他脖頸的毒蛇。
偏生語氣篤定得顯出幾分虔誠。
“方臨淵,他從始至終,從未對你生出過不忠的心思。”
真是好笑,遍體淬毒的蛇,倒盤踞在蓮台之下,露出銳利的獠牙,去護佑高立雲端的神明了。
鴻佑帝不以為意。
他命都懸在這裡,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忠不忠心重要嗎?
他要是忠心,現在就該在這裡,保護他的君主!
“他倒是想。他連虎符都沒有,難道隴西的兵馬被賤民們戲稱方家軍,就真的會為他揭杆謀逆嗎?”
鴻佑帝咬牙切齒地說著,卻見面前這人的眼神,越來越森冷。
“他不是要殺你的人,我才是。”
那人輕輕笑了兩聲,卻笑得令人如墜冰窟。
“……什麽?”鴻佑帝一愣。
“我沒有一天不想殺了你。”那人慢條斯理地笑道。
鴻佑帝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你……”
卻見那人淡笑著垂下眼。
“你很想知道我是誰啊。”
說著,他很乾脆,抬手便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面具。
鴻佑帝瞳孔震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他的喉嚨中不受控制地擠出了一道粗嘎難聽的怪聲。
——
“趙……趙……!”
面前之人容色瑰麗,他卻像是撞見了活鬼。
卻見面前那個單手拿著面具,俯身看著他的那人,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說道:“對,趙璴。”
鴻佑帝圓睜著眼睛,即便被五花大綁著動彈不得,卻仍是掙扎著,一邊盯著他,一邊連滾帶爬地朝後挪了一步又一步。
“不認識我了,父皇?”
他面前的趙璴卻看起來很愉悅,甚至難得地稱他為“父皇”。
鴻佑帝更驚恐了。
恍惚之間,他甚至感覺是竇清漪坐在那兒衝他笑。
鬼,這人肯定是鬼!
可是,燈影綽綽間,趙璴的影子清清楚楚地就在那兒,那是生人才有的。
鴻佑帝幾乎完全失了聲音。
他的嘴雖仍舊在動,可嘴長得再大也隻發得出一陣嘶嘶聲。
趙璴神色更愉快了。
他朝著龍椅上一靠,雙腿交疊起來,手肘搭在扶手間,修長的手緩緩地摩挲著下巴和嘴唇。
“……你是男的,你是假扮的!”許久,鴻佑帝才憋出了這樣一句話來。
“你不高興?”趙璴卻問他。
“這是欺君!”
趙璴笑出了聲。
“說這個幹什麽?”他說。“弑君我都不怕。”
鴻佑帝哆嗦著,又說不出話了。
他不敢。
不知為什麽,在以為謀逆的人是方臨淵時,他是敢的。
可眼前的人是趙璴,不知為何,他心裡很篤定,趙璴敢。
甚至敢讓他死得分外痛苦與難看。
在他對面,趙璴微微偏過眼,看了看不遠處的西洋鍾。
“長話短說吧,父皇。”他說。
“我今天在這兒,是為了跟您聊一聊你。”
他垂眼看向鴻佑帝。
“到今天,你想善終是不可能了。”他說。
“我派了人去隴西,眼下林子濯應當已經被扣押在了那兒。他身上翻得出你命他偽作功臣的聖旨,你的寢宮裡,也搜得出被你軟禁的好兒子。”
鴻佑帝圓睜的眼睛不由得哆嗦起來。
“不能……你不能……”他語無倫次。
“我能。”趙璴卻淡淡說道。
“包括你親自命人偽作突厥匪徒,於花朝之夜殺死百姓的事情,也能從桑知辛府上搜出聖旨來。”
趙璴看著他笑。
“父皇,兒臣今日入宮,為的就是以死諫君。可若是父皇不聽規勸,兒臣忍痛先替父皇暫理朝政,自然也是情理之中吧。”
鴻佑帝幾乎軟倒在地上。
趙璴……這個喬裝作女人蟄伏了二十年的瘋子、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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