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竟有幾分可憐。
——
這天,方臨淵得償所願地穿上了趙璴的夜行衣。
想著之後恐怕少有機會見到,方臨淵回頭看了趙璴好幾次,一直到身後的趙璴開口,叫住了他。
能和趙璴一起翻牆回家!
便是方臨淵自幼淘氣愛玩,也從沒想過自己竟有今日的機會。
他將流火送到了侯府後門的門房上,告訴他們,自己夜裡想在外轉轉,讓他們拴好馬去,他一會兒走前門回府。
接著,他繞過街口,於四下無人時鑽進了巷子中。
趙璴手臂上搭著馬車上備用的一件夜行服,正等在那裡。
方臨淵方才還在人前裝出的一副平淡冷靜的神色,當即笑得眉目舒展,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
“我來了!”他興致勃勃地上前去,脫下身上雪白的外袍,換下了趙璴手裡的黑衣。
他的這套夜行勁裝穿起方便,隻用換下外袍就行了。方臨淵一邊利落地一穿一脫,一邊小聲地朝著趙璴笑,語氣中是難掩的興奮:“我從沒想過,竟還可以這樣!”
趙璴甚至都不明白方臨淵在高興什麽。
深夜潛行,是他從東廠番子手底學來的絕技,既要掩人耳目,又要快而不露痕跡,每一回都如行在刀鋒之上一般,需得極盡謹慎。
凡有不慎,萬事休矣。
卻見方臨淵口中叼著衣帶,一邊系好衣衫,一邊模模糊糊地小聲說道:“穿夜行衣,飛簷走壁,我從小做夢都想做這樣的大俠!”
大俠嗎?
以趙璴這十幾年所得來的經驗,會在夜色中潛行的,都是見不得光的蛇鼠。
他一時沒有說話,唯獨落在方臨淵臉上的目光漸多了兩分專注。
是了,他可是方臨淵,便是夜色纏身,也依舊是皎潔的。
那邊,方臨淵扯下拿牙齒咬著的衣帶,在身上牢牢一纏,便穿好了衣服。
“走吧。”趙璴緩緩收了收目光,轉身說道。
“踩在屋簷上會有聲音嗎?”方臨淵跟上了他的腳步。“我輕功踏瓦會有很大的動靜,只怕會被人發現的。”
說到這兒,方臨淵有些擔憂:“若被發現了,我倒沒事。只怕今天巡夜的護院會被責罰……”
他話音沒落,已經有一隻微微發涼的手,落在了他的腰側。
“抓牢。”
趙璴的聲音從他耳邊響起。
凌厲而細微的風聲隨之響起,猛地拂起他鬢邊的發絲。他隻來得及單手抓緊趙璴環在他腰側的胳膊,下一刻,四下已然移形換影,他足下一空,踏上了侯府高大而厚重的院牆。
趙璴像是會飛一樣!
他足下未見半點聲音,卻輕盈而精準。他足間只在侯府院牆上一踏,未有分毫停留,兩人便已然落上了侯府後院的一排高大的房屋頂上。
仿若輕風刮過細瓦,方臨淵再抬眼時,便見連綿高聳的偌大侯府,像他眼底連綿無盡的星河與山川。
微風掠過,隻幾息之間,他們已經踏過了一間院落,飛身落在了不遠處的另一座屋頂之上。
隻留下一穿雨打屋簷般細微的輕響。
世間竟有如此了得的輕功嗎!
方臨淵不由得在夜風之中回過頭去,看向了趙璴。
趙璴的側臉離他近極了,幾寸之外,是他飄揚的烏發之下,唯獨露在覆面之外的一雙眼睛。
仿若夜風中被作為暗器擲出的桃花瓣,明豔而銳利,像是取人性命的刀。
……好近。
方臨淵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幾乎是被趙璴整個摟進懷裡的。
他的胳膊環在他腰上,勒得很緊,半邊胸膛密密地貼著他的後背。面前拂過的夜風似都染上了桂花香片氣,與趙璴柔韌的發絲一道撩過他的面頰。
方臨淵能感覺到他緊實而堅韌的肌肉,像是一層韌且緊繃的蛇鱗。
……也太近了!
方臨淵呼吸一凝,當即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緊繃與壓迫,像是被冰冷的蛇一圈圈纏繞得密不透風。
可他分明連足下都是踏著風的。
他從未與趙璴靠得這樣近過。
他莫名有些緊張,四下裡隨風掠過的景物與燈火都隨之模糊起來,便連天上靜謐的星子,一時間都成了海洋中閃爍的波光。
他們就這麽踏過了半座侯府。
在懷玉閣與扶光軒之間的一片竹林造景後,趙璴帶著方臨淵落在了那兒。沙沙一陣輕響,草叢中幾隻螢火蟲被他們驚得飛了起來。
趙璴松開了方臨淵,緩緩呼出了一道緊促的氣息。
卻見方臨淵足下一趔趄,險些摔倒。
趙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將他扶住了。
“怎麽了?”趙璴低聲問道。
只見方臨淵搖了搖頭,微一眨眼,說道:“沒事……就是沒想到竟這樣快。”
趙璴平素也並沒有行得這麽快過。
但是……
他偏生將自己逼到了絕境,分明碰一碰方臨淵都會緊繃地發抖,卻直到帶著方臨淵踏上屋簷的那一刻,才意識到他們的動作是怎樣的近。
小鹿還醒著,他竟鬥膽將他抱在了懷裡。
像個白日裡懷揣著珍寶穿過街市的賊一般,他的心臟咚咚直跳,讓他幾乎喘不上氣來。
他生怕讓方臨淵覺聽見。
於是,遁走的飛賊,不敢有片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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