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只聽是趙璴的聲音,輕而平緩,分明是受傷的那個,卻似在安慰他。
方臨淵轉頭看向他,才發現他劃過他眼下的指腹微有些濕,不知是從哪兒擦來的水汽。
明明……是趙璴在忍痛,卻偏生是他濕了眼睛。
對上趙璴那雙平靜而柔軟的眼睛,方臨淵忽然不知心口的哪一處猛地決了堤。
他流了這麽多血,怎麽還在安慰他呢。
方臨淵嘴唇微微一顫,繼而看著趙璴,不受控制地開口問道:“疼嗎?”
只見趙璴對著他笑了。
“不疼。”他說著,聲音又放輕了幾分,像是在哄他。
說謊。
方臨淵眼底一紅。
這麽深的傷口,怎麽會不疼呢。
“其殺手都被捉拿了,我先帶你回去,找軍醫給你處理傷口。”方臨淵輕輕抽了抽鼻子,接著單手扶著趙璴,小心地將他從原處扶著站起來。
這樣的疼對趙璴來說真算不得什麽,便是現在讓他連夜奔襲千裡,他吊著一口氣也能輕易完成。
他的命從來不值錢,即便對他自己來說。
可他卻眼看著方臨淵小心地將他扶起來,像是生怕摔碎了他。
小將軍似乎真的很在意他挨的這一箭,或者說……
小將軍似乎在心疼他。
這個認知,讓趙璴傷口附近的心臟輕輕一哆嗦,像是又被小刀戳了幾下似的。
趙璴不想嚇唬他,因為方臨淵似乎真的很經不得嚇,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可憐巴巴的像是中箭了的鹿。
可是,趙璴偏又抵禦不了方臨淵攙扶著他時,緊貼著他的、溫熱而緊韌的身體。
他像是被卷進漩渦的船隻,被牽引著卷入,已經由不得他自己了。
——
方臨淵將趙璴送入軍營之後,待確認軍醫說傷無大礙,才稍稍放心了些。
也恰在此時,隨行的士兵在外求見,說幾個商行的東家和方才刺殺欽差的殺手,已經全部押送回京,等候將軍發落了。
方臨淵不能不去。
眼看著軍醫已經在給趙璴清創包扎之後,方臨淵便先行退出了軍帳,跟著兵士一起朝著大營的監牢而去。
衡飛章已經等在了監牢之外了。
他手裡拿著幾本帳冊,是方才從幾戶商賈府中搜查出來的。看見方臨淵過來,衡飛章迎上前,目光裡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將軍!這些帳冊裡有不少與江華清來往的書信。買賣糧草、操控糧價,全是確鑿無誤的證據!”
方臨淵聞言點了點頭:“那大人一定要把它們收好。”
衡飛章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接著便發現方臨淵似乎有些沒精神,連忙問道:“我聽說將軍今日在外遇刺,可有受傷嗎?”
方臨淵搖了搖頭:“我無事。”
衡飛章聞言點了點頭,仍有些擔憂地看了他兩眼,送他進了大牢之中。
他安排著士兵們將那些殺手和商賈妥善地關押進去,物證與書信帳冊查過一遍,再將繁冗要緊的部分派人送去衡飛章的軍帳裡。
處理完這些,方臨淵轉身去了關押江華清的監牢。
尚且還未定罪,譚暨和江華清在監牢裡住得還算舒服。
方臨淵來時,江華清正在監牢中用晚飯。雪白的大米和排開的三碗葷素得宜的菜色,一看便知是獄卒不敢開罪他,起居飲食都待他小心翼翼。
江華清也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將軍來了,可用過晚膳了?”他慢悠悠地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方臨淵並未搭他的話茬,隻拉過一把椅子,在牢外坐了下來。
“江大人倒真有本事,遠在兗州,竟還有這樣大的手筆養出一群死士。”他說。
江華清聞言微微一頓。
“……你說什麽?”
只見方臨淵看著他,淡淡一笑,說道:“說你養死士啊。只是不巧,他們聽命當街襲擊我,卻並沒有成功。”
江華清直勾勾地看著他,片刻,緩緩放下了手裡的箸。
“你可證明不了他們是我的人。”他說。
卻見方臨淵歎息了一聲。
“大人當我不懂行嗎?”他說。“養死士的條件有多苛刻,大人比我明白。能養出這麽多人來,大人當真可以不露痕跡嗎?”
江華清看著他,許久,面上悠然自得的神色漸漸破碎褪盡了。
“你又能奈我何。”片刻,他盯著方臨淵,緩緩開口道。“不到上金殿的一天,你手裡即便有尚方寶劍,也斬不了我的腦袋。”
方臨淵看著他,片刻笑了起來。
“好了。”他說。“多謝大人,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江華清微微一愣。
“你說什麽?”他匆匆問道。
方臨淵沒理他,隻站起身來,將自己拉來的椅子重新放歸了原位。
卻見江華清慌了。
“你要什麽答案,你說,你知道了什麽?”
他手下一個忙亂,竟將滿桌的菜肴都撞翻在地了。他卻顧不得這些,幾步上前狼狽地撲在牢門口,拍著冰涼堅硬的鐵柵,匆匆問道。
便見方臨淵回過頭來,看向了他。
“你養的死士連最基本的一點都沒做到,你知道嗎?”他說。
在江華清目眥欲裂地瞪視下,方臨淵接著說道:“他們臨服毒前,竟被阻擋住了,給我留下了活口。死士的毒藥藏在齒關,就是為了一擊斃命讓人無從下手,能被阻攔,說明他們死志不堅,根本不是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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