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翻閱過一遍帳冊之後,方臨淵心裡也有了底。
他們所買入的許多來路不明的糧食,皆是由兗州城糧商之首的鄭家開價,他們則按照鄭家所給的價格經由鄭家購入糧食,並不知道糧食具體是從哪來的。
而糧食販賣的價格,也是由鄭家安排的。
他們隻管按照鄭家的吩咐買進賣出,便可跟著他們一同牟利發財。城中若有糧行膽敢不遵,那麽要不了兩月就會在兗州城消失。
於是如今留下的五家糧行,全是唯鄭家馬首是瞻的。
這些商賈當然有罪,罪責卻的確不至於抄家滅門,因此倒也不至於拚著謀害欽差的死罪與方臨淵抗衡。
這之後的抓捕便容易多了。
三家商戶,押走糧行主事的幾人之後,便將宅院封鎖,派兵把守。而其他兩戶商賈見這家人主動認罪之後,認罪之行全由書記官記錄下來之後,也紛紛效仿,以求此後能夠罪減一等。
於是,天剛擦黑,方臨淵便押解著三戶商賈並他們上繳的罪證,朝著趙璴所在的街道而去。
北境的天黑得向來很早,今日城門封鎖,城中又有官兵拿人,街道便尤其冷清,燈火也比往日黯淡得多。
方臨淵倒是並不怕黑,一路牽著馬,心下還在思索著方才得到的口供與物證。
到了今天,他也算是將案子查得水落石出,兗州城全部的官商勾結,還有州府軍營牟利手段,全都查得明了且拿到了罪證。
單他的收獲就有那麽多,趙璴從那兩戶商賈府上抄沒的證據定然隻多不少。
方臨淵沉著眉目,不由得思索起一會兒該如何安排兵馬,剩下三戶的府邸又該在何時繼續搜查……
就在這時,細微的破空之聲打斷了他的思路。
方臨淵敏銳地一抬頭,條件反射的動作比思維更快,腰間佩刀飛快抽出,隻凌空一個揮砍,便有清脆的劈折之聲從他眼前三尺之外響起。
有人埋伏!
射向他的利箭當即折斷墜落,而他當即揚聲,快而急促地命令道:“立刻戒嚴,保護認證物證!”
話音未落,四面八方已有漆黑的影子,利落而飛快地出現在他視線當中,朝著士兵的隊伍猛地撲來。
——
方臨淵當即被幾十個持刀的黑衣人圍攏住了。
隻短暫地交手,方臨淵便意識到了他們的訓練有素。
手中步步都是殺招,快而利落,以至於方臨淵驟然招架起來,都感到了些許吃力。
而他還要分出些許精力,去保護那些士兵手裡的帳冊和商賈。
這些人尚且還沒審訊,若就此被滅了口,只怕會掩埋住江華清的罪行。
但是……
方臨淵單手負刀,格擋住身前三把直衝面門而來的刀刃之後,飛快地回身一刀掠去,抹過了背後一個悄無聲息偷襲向他的黑衣人的脖頸。
江華清與譚暨都在牢獄之中,五戶商賈全部落網,這些人是哪裡來的!
只是眼下的狀況已經由不得方臨淵想清了。
他一柄長刀在周身舞得密不透風,凡入三尺之內者皆非死即殘。圍攏著他的黑衣人不過片刻,便在他的刀下倒了十來個,剩下的也漸漸不敵,向後撤了不少。
卻在這時,一聲呼嘯從遠處傳來。
圍攏在他周身的黑衣人竟當即四散開來,不再攻向他,而是撲向了周圍的士兵與犯人。
竟還有人在暗處指揮!
方臨淵顧不得太多,目光掃過呼嘯聲傳來的那片黑暗之後,便當即持刀上前保護人證。
接連三五個黑衣人撲向了為首的那個商賈,方臨淵縱身而上,緊隨其後,揮刀斬落了其中一人。
而另外兩人,與那商賈只見只剩下咫尺的距離了。
方臨淵又縱身向前一躍。
卻在這時,破空聲又從身後傳來。
暗箭!
方臨淵一個分神,躲閃不及,正欲咬牙用不是要害的肩臂接下這一箭、先行救下那商賈性命之際,他身後閃過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方臨淵一刀斬落兩個黑衣人,回頭看時,便見殷紅的血染濕了織金的雪白錦袍。
是趙璴。
那一箭沒入了他的肩窩,他背對著他,擋在方臨淵五尺之外。
——
趙璴徑直用肉身擋下了那一箭,繼而反手一鏢,當即擊落了射箭的弓手。
他略一偏頭,便看見了愣在原處的方臨淵。
他在看他,一雙眼泛起了微紅,濕漉漉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趙璴咬了咬牙,非是忍痛,而是在忍著心底那股急於要去安慰他的衝動。
因為暗處的弓箭手不止這一個。
趙璴回過身去,踏過地上的青磚徑直飛身而上,踩過磚瓦的瞬間,又兩隻飛鏢射入了黑暗裡。
隨著飛鏢破空,慘叫聲與重物墜落之聲當即響起。
他一身白衣,卻從來都是最擅長於黑夜中潛行的妖鬼。
不過幾息之間,周遭高處的弓箭手皆被他射落。而他足尖一點,便停在了最高處的樓頂。
皎潔的月光將磚瓦照出微弱的光亮,他漠然抬頭,看向了面前步步後退的黑衣人。
這是領頭的那個,方才也正是他吹哨下令,命手下向方臨淵射箭的。
他想跑,卻在趙璴的震懾之下,踩斷了足下一片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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