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這時,他身側傳來了一道平緩的、清冷中帶著些許些許委屈的聲音。
“罷了,將軍。”
方臨淵低下頭去,便見是他身側的趙璴,恰在此時抬起頭來。
一雙桃花眼水光盈盈。
他面上沒什麽表情,仍是清冷,卻如海棠垂露一般。
這樣堅強又柔弱,讓旁人怎能將罪責怪在她身上呢。
方臨淵一愣。
接著,便見趙璴眼波一飄,委屈又為難地看了和嘉公主一眼。
“姑母許是隱情難言,將軍就不要責怪她了。”
方臨淵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是了,他怎麽忘記了,他身邊的趙璴,可是隻修成了精的狐狸!
不遠處暴怒的和嘉公主也愣住了。
怎麽回事!剛才還一言不發地像個悶葫蘆似的,方臨淵一到,怎就跟個菟絲子似的,連骨頭都沒了!
而他面前的方臨淵,似乎特別吃這一套。
他眉眼柔和起來,眼底也泛起了笑影,一時間,像是冷冽的神兵上淬染了明亮的晨光。
“我知道。”只聽他說。“和嘉殿下是長輩,我們理應謙讓孝敬。”
只見趙璴盈盈地點了點頭,眉眼柔柔地一垂。
好一對通情達理、溫厚賢良的夫妻。
一時間,和嘉公主竟讓他們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猛瞪一眼旁邊的竇懷仁,站起身來,大步而去。
萬般起因,全都是這個不成器的廢物!
而她身後,竇懷仁連忙站起身來,不敢發一言,灰溜溜地跟著走了。
趙璴死活他不在意,但若晚走一步,只怕今日又要無家可歸了。
——
和嘉公主氣昏了頭,方臨淵卻還沒忘,這裡是越國公老夫人的壽宴。
眼見著和嘉公主揚長而去,方臨淵轉身上前,在越國公老夫人的案前躬身行了一禮。
“拙荊不擅言辭,家事纏雜,唐突打擾了老夫人的壽宴,讓老夫人與國公爺見笑了。”
案前的老夫人和越國公連連擺手:“將軍這是哪裡的話,招待不周,還請將軍莫要見怪才好。”
和嘉公主敢在他們壽宴上大鬧,也不是她真的有多膽大包天。越國公府雖是百年望族,但祖上垂蔭至今,除了個貴而無權的爵位,也沒剩下什麽了,如何敢招惹這兩位公主殿下呢?
方臨淵聞言笑了笑,他從旁側的雁亭手裡接過了一個錦盒,雙手遞給了越國公:“一些小心意,算是我代表內子,給老夫人賠罪了。”
越國公笑著道了謝,又將錦盒捧給了老夫人。
錦盒打開,便見裡頭是一串一百零八顆的翡翠佛珠,顏色深翠,水頭通透。
“這是……”老夫人面露驚喜,當即抬頭看向方臨淵。
便見方臨淵笑道:“這是晚輩去歲到玉門關時,在山中的靈岩寺裡求來的,特請高僧開了光。”
這原是他隨手帶來的伴手賀禮,卻沒想到經此一鬧,還派上了這樣的用場。
這回,非但老夫人驚喜地說不出話來,便連越國公臉上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越國公的母親正是隴西人,又素來信佛,怎會不知玉門關外建在黃土山壁之上的靈岩古寺?
“將軍,你怎麽知道……”越國公驚喜得一時有些難言。
而座上的老夫人雙眼已然有些濕了。
“靈岩寺還在嗎?”她問道。“原以為,突厥蠻夷所過之地,容不下大宣佛刹……”
“突厥人割據玉門關後,曾前往山中去尋靈岩寺。”方臨淵答道。
“但寺中的師傅們未免佛像受到烏塗,於寺中拆毀木梯,要與佛寺共亡。突厥騎兵守了三日,見無一人逃出,便離開了。”
老夫人聞言,不由得抬手擦淚,口中直道佛號。
“將軍有心了,還請將軍受我一禮。”越國公說道。
方臨淵連忙伸手攔住了他:“別別別,國公爺這就折煞我了。今日本就是我們一家攪擾了國公府的壽宴,您再與晚輩多禮,晚輩可不知該如何償還了。”
他這語氣輕快,越國公與老夫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原本凝滯的氣氛當即漸漸放松了下去。
國公府眾人僵硬的神色愈漸緩和,座下的賓客們也漸漸恢復了交談。
“剛才當真嚇死人了。那位殿下的脾性,真是……”
“好啦,不要再說。若傳進她耳朵裡,不定又要怎麽鬧呢。”
“是了是了。倒是方將軍,當真是個好郎君……”
眾人交談說笑著,漸漸又恢復了宴席上的熱鬧。台上鑼鼓又響,熱熱鬧鬧的一出《龍鳳呈祥》,恰在此時開了場。
——
回程的路上,方臨淵聽趙璴說起,才知道和嘉公主吵鬧是因著竇懷仁豢養外室的事情。
“等等……竇大人養的外室,她為何要找你來鬧?”方臨淵不解。
“上次你在春來巷查的那戶人家,就是竇懷仁的人。”他旁側的趙璴神色平靜。
“他怕被夫人發現,所以借了我的名頭。”
“那你還真是無妄之災。”方臨淵道。
“無妄?”旁邊的趙璴微微偏了偏頭,看向他。“你覺得與我無關?”
他這樣問,倒是教方臨淵不明白了。
“對啊。”他說。“不然呢?”
“竇懷仁養外室,我可早就知道。”趙璴提醒他道。“宅院的契書上,寫的也是我的名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