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眼神,更不像是在看什麽新奇物件,倒像是在透過它們,在看它們映在另一個人眼中時,那人雙眼的模樣。
李承安又被酸得渾身發麻。
罷了罷了,是這差事耽誤將軍了。
還請他快些辦完了差後,快馬加鞭,去那高樓之上尋他的祝英台吧。
——
待到異獸全部送入百獸園,方臨淵的確回了一趟泰豐樓。
趙璴還在樓上。
他不知怎麽時辰算得那麽準,方臨淵到時,恰好泰豐樓的夥計給他們換上了一桌熱騰騰的新菜,全是方臨淵喜歡的。
方臨淵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饑腸轆轆。
酒樓的掌櫃難得接待這樣尊貴的賓客,殷勤得不肯走。眼見趙璴坐在桌前,有外人在想必又要用偽聲說話,方臨淵打發了好幾錠銀子,才將旁人全都屏退。
“你怎麽沒吃飯呐?”待房門關上,方臨淵這才放下心來,在趙璴身邊坐了下來。
“才從府中出來,就不大餓。”便聽趙璴說道。“你忙了大半日,先墊一墊。”
方臨淵自是不會跟趙璴客氣的。
不等趙璴開口,他已經動手拿起了筷子:“上次我來泰豐樓,就見他們的龍身鳳尾蝦不錯,想必是合你口味的。”
說著,他便夾了一隻蝦給趙璴,順便問道:“剛才異獸過街可好看?我聽人說稱得上是京中奇景,想來你一直在宮中,沒機會能見。”
說話間,他恰好抬眼,正撞上趙璴的目光。
方臨淵微微一愣。
他猛地撞入了一雙專注極了的眼睛。
“好看。”
接著,他聽見趙璴說道。
“很好看。”
方臨淵的筷子一松,吧嗒一聲,自己卻發不出聲音了。
三面臨窗的樓閣簾幔紛飛,柔軟靡麗之下,他忽然辨不清眼前這個不辨雌雄、華美而又鋒利的人,在說什麽好看。
分明在說方才之景,可那雙眼裡倒映著的,卻全都是他。
——
不過兩日,樓蘭的使臣便抵達京城了。
與來京的其他藩國不同,這是這麽多年來樓蘭第一次進京朝貢。
而個中緣由,非為其他,正是隴西十八座城池。
樓蘭與大宣接壤的土地,正是隴西十八城。十八座城池被突厥奪走之後,樓蘭與大宣便被分隔開來,自也無法越過突厥,前來大宣朝貢。
今年,樓蘭的土地終於重新與大宣相接了。
於是這日在城外,不顧禮節,樓蘭使臣在見到方臨淵的那一刻,便激動得險些要落下淚來。
昨日才剛下過一場大雪,城外的積雪尚且沒有除盡。樓蘭使節看見方臨淵的那一眼,竟徑直跳下馬來,一腳深一腳淺地踏過積雪,一路行到了方臨淵的馬前。
“方將軍,若是無您,我等今日如何有幸能至大宣的皇城啊!”
使臣身上寶石鑲嵌的飾品叮當作響,跟隨在旁的十六衛們驚訝過後,臉上無不是對方臨淵的欽佩。
旁邊的李承安還一直在看他,眉眼中的笑似乎恨不得現在就拍他的肩,誇他蓋世英豪了。
可方臨淵心下卻微微一沉。
他翻身跳下馬去,一把扶住了樓蘭使臣,說道:“大人此話言重了。大人今日來京,是因陛下的千秋之歲,我等臣屬不過是領命相迎罷了。”
說著,他轉身看向旁側的十六衛,命他們立刻牽來使臣大人的馬,請大人上馬慢行。
幸而各國使臣入京,只有南洋使臣風頭最盛。今日到京的樓蘭不過是個西域小國,既不需那樣大的排場,也沒有那麽多百姓圍攏觀看。
那使臣上了馬,便與方臨淵等人一路入了皇城。
李承安隨行在側,見他容色懇切,倒是與他聊了一路。
原是樓蘭這些年來的處境也並不好。
突厥連年都要從他們那裡征討牛羊金銀,還常有突厥人縱馬前來劫掠搶奪。
他們國小力薄,無力抗衡,苟延殘喘至今,也全憑著他們身踞沙漠天險,突厥人也嫌棄那裡不能放牧牛羊,故而沒有出兵攻打。
如今,隴西十八城回歸大宣,他們也終能得以喘息,今年也終於沒有突厥騎兵的侵擾,百姓終得稍有生息。
說到這兒,樓蘭使臣又讚不絕口起來。
“我們十余年未能納貢,大宣竟還願與我們通商,這是大宣皇帝仁厚呐!”他說。“也全仰賴方將軍的定侯策,我們今年得到了大宣的麥種,比青稞的產量高得多呢!”
“定侯策?”旁側的李承安不由得問道,前方率眾開路的方臨淵也微微偏過頭來。
這是什麽?竟連他都沒聽過。
“是隴西如今的主將,卓方遊將軍呀!”樓蘭使臣說道。
“春天的時候,卓將軍從京城回隴西,整理出了十七條靖邊策略,說是出自方將軍之手,是為隴西百姓和我們這些邊境小國謀生計的。”樓蘭使臣滔滔不絕,說到這兒,他笑眯眯地看向方臨淵。
“如今隴西糧食也豐厚,我們在通商市鎮又能買得到便宜的糧食,又能買得到糧食和菜蔬的種子,現下我們就都叫那十七條為定侯策,這‘定侯’,正是方將軍啊!”
旁邊的李承安都不由得發出了驚歎。
“方將軍當真是無所不能的神仙人物!”他說道。
旁側的樓蘭使臣連聲附和。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