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遠,就在那,紅色木樓。”
戲樓的生意頗好,想進去還得排隊,阿金站在門口等空位,鳳懷月百無聊賴,到處亂看,余光瞥見一樓大堂裡擺了許多幻術器具,便想進去瞧熱鬧,結果抬腿剛邁過門檻,突然就覺得渾身一麻,如遭雷擊一般不能動彈。
“仙師!”阿金見狀,趕忙過來扶他,一把攥住的卻不是手臂,而是一截……他納悶地低頭去看,就見衣袖下竟赫然露出一副白骨枯爪,頓時驚得面色煞白。鳳懷月卻已經趁著此時,咬牙後退兩步離開戲樓,拽起他匆匆往另一頭走去。
“仙仙仙師!”
“你別鬼叫了。”鳳懷月頭疼,“我這破爛命格,又是病又是傷,再添一個毒,也不算奇怪。噬身蠱,聽過嗎?”
“聽,聽過的。”阿金乾吞了兩口唾沫,“可是據傳只有被枯骨凶妖啃噬過的修士,才會中這種蠱,仙師怎麽也……也著了道?”
“此事說來就話長了,不想提。”鳳懷月松開手,“徒增煩惱。”
按理來說,這得算阿金失職,因為戲樓是他提議去的。見鳳懷月像是被勾起了傷心往事,他也頗為內疚,便喃喃解釋道:“為了避免顧客使用幻術,影響台上的表演,所以戲樓裡處處都設了破除幻術的符咒,我應當早些提醒仙師的。”
“你也不知道我這傷病。”鳳懷月坐在台階上,活動了一下“哢哢”作響的手腕。
“仙師不必太過傷懷。”阿金小心翼翼蹲在他旁邊,“這毒蠱能解,肉身也能重新長出來,就是費錢,我聽他們說,好像十萬玉幣就能買齊所需仙藥。”
鳳懷月透露家底:“我只有六十枚玉幣。”
六十與十萬,這當中差距不如不算。阿金嘿嘿賠笑,又道:“好在仙師的幻術技藝頗高,我既看不出來,旁人也一定看不出來,反正這年頭,誰都大大小小有些毛病,不礙事。”
鳳懷月點頭:“有道理。”
兩人又聊了一陣,沒再去別處尋熱鬧,只在小館子裡喝了兩壺酒,便各自道別。阿金這回的導遊營生雖說沒賺幾個錢,但他天生是個熱心腸,所以第二天還是不收錢地跑東跑西,幫鳳懷月去討了一張治噬身蠱的仙方。
十萬玉幣說少了,現在想要集齊藥材,價錢已經漲到十五萬。
午夜銀河橫貫,鳳懷月坐在屋頂上,看著天穹仔細算帳。
倘若自己也乾同阿金一樣的營生,一天能賺一個玉幣,那麽只需要四百一十多年,就能攢夠買藥錢。而一想到自己竟然要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準時起床,為他人忙前忙後,滿臉堆笑地過上四百一十年,他立刻就覺得頭昏腦漲,四肢僵硬,胸悶氣短,脊背發涼,算了,善吾生善吾死,舍生取樂亦算美事,活得太累不劃算。
他撐著腦袋,對三百年前的自己無聲歎氣。
還是太年輕,不懂什麽叫精打細算,未雨綢繆。
哪怕你當時隨便在哪顆樹底下給我埋點錢呢。
作者有話說:
司危:什麽都不會,事事都需要本座替他操心,這份頭痛,你們能懂嗎?
管家:可以不讓他乾的。
第6章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二十余天。
鳳懷月並沒有急於啟程去下一座城,他依舊住在魯班城的小客棧中,日日早出晚歸,有兩天甚至在外待到了午夜時分。小二見他進門時滿腳的泥土,滿肩的夜露,便一邊拿布巾幫忙撣除,一邊笑嘻嘻搭話:“仙師又不小心踩進哪個機關了吧?照我說,還是得請個向導,反正又不貴。”
“也對。”鳳懷月道,“明日我就去看看阿金。”
“阿金這兩天怕是沒空。”
“為何沒空,他接了大主顧?”
“不是,阿金嫌當向導來錢慢,據說正籌劃著要到城外去破千絲繭。”
鳳懷月手下一頓,意外道:“他?”
“對,就是他,碰運氣唄。”小二道,“假如能像城東老吳那樣走運,前幾天恰好挑中一個滿是老弱殘妖的繭,隻消輕松兩劍,便能賺一萬玉幣,這好事誰不願?連我都心動。”
鳳懷月問:“所以你也要去?”
小二趕緊搖圓了手:“別!運氣好了,輕松兩劍,可這不是還有運氣不好一說嗎,萬一碰上個凶殘的,豈不是小命不保,不去,不去,我家中還有父母妻兒要養。”
鳳懷月道:“阿金亦有父母妻兒。”
“情況不同。”小二提著燈,送他往後院的客房走,“阿金他……唉,也是被逼無奈。”
風吹淡了他的聲音,也吹得房簷下一串紅燈籠來回晃動,沒多久就迎來一場春雨,沙沙沙沙落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還沒停。街上人人都撐著傘,行走時越發擁擠,鳳懷月坐在客棧高處往下看,滿城姹紫嫣紅的流淌傘面,倒也別致好看。
所以說,還得是外頭的花花世界才有意思。
臨近中午,城北一處普通小院裡,走出來一名身穿蓑衣的男子,他先是猶豫片刻,而後才慢吞吞,一步三回頭地朝著城外走去。出城後,又熟練攀上一座廢棄機關亭,操縱方向,破風破霧,最終停在城郊那片浮動的千絲繭處。
雨未停歇,被斜風一吹,身上穿的蓑衣其實也擋不住幾分濕意,他乾脆一並脫了,鬥笠一摘,正是阿金。就如客棧小二所言,挑選千絲繭這種事,純粹靠命,所以他也專門為此做了幾分準備,特意購得一張符咒,想靠著這個,給自己博些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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