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晟卻沒有再多解釋,把那支空注射管一拋,漫不經心接住,在偌大的實驗層環顧一圈,隨手戳戳楊小刀頭頂:
“我摯友呢,在樓上沒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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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層樓上,申海市進化專科醫院。
病房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黯淡天光映出水溶花沉睡的面容。
也許是對宿命中難以避免的離別早有預感,昏睡中女醫生仍然眉頭緊擰,浮現出一絲掙扎和不安。
“……對不起,”伊塔爾多魔女喃喃道。
精神體漂浮在病床邊,長長的紅發自耳後垂落,一手托著腮,像以往無數深夜那樣孤獨而傷感地注視著愛人。
“如果你醒著,我就不會再有這樣的勇氣了,也許……也許將來有一天你回憶我的時候,只能想起最後一刻我痛哭流涕的臉吧。”
病床邊的小桌上攤開一張信紙,是伊塔爾多魔女臨走前想要留下的信。但她實在寫不好地球文字,照貓畫虎歪歪扭扭地描了半天,最終只能把字典一摔,無奈放棄。
“也許你一覺醒來就回到五年前了,什麽痛苦都不會記得,生離死別都未曾發生,就像當年我家鄉的絕大部分人一樣。”魔女想了想,長長歎了口氣:“雖然很不甘心,但……也許那樣你反而會更幸福一點吧。”
五年流水般的時光從記憶中掠過,第一次被困在水溶花體內好奇觀察周圍的世界,第一次用水溶花的雙手小心觸摸地球上的花與泥土,第一次在水溶花的鼓勵下品嘗人類“正常的”食物……欣喜、愛意、沮喪、悲傷、期盼,紛紛揚揚無數時光如走馬觀花,終究歸於降臨地球的那一瞬間,地鐵站裡人潮驚慌,唯有女醫生向她敞開充滿信任的,接納的懷抱。
像做夢一樣美好,像做夢一樣倉促,轉眼又來到了孤身上路的時刻。
她應該想到的。當千萬年前她別無選擇扛起因果律與時間軸的時候,就注定了命運是孤身向前,永不回頭。
“你知道嗎,其實我曾經特別怨恨。”魔女托著腮自言自語,出神地搖了搖頭:“為什麽拿起時間之槍的非得是我?為什麽結束一切的偏偏是我?為什麽所有人都有重新再來的權利,而進化對我就那麽不公平?”
千年鏖戰終歸和平,傷痛離別一筆勾銷,人人都歡呼雀躍喜極而泣,但只有堅持到最後一刻的戰友才能記得,有一位孤獨的獄卒踏上了茫茫太空越來越遠的路。
他們讚頌她,紀念她,為她塑起手握時間之槍的巨大雕像,沒有人知道她內心深處隱秘的憤恨與不甘。
直到無盡時光流逝,億萬光年之外的遙遠地球上,當再次降臨的伊塔爾多第一眼看見長大成人的沈酌,她以為她討厭沈酌的刻薄、鎮壓和提防,卻不知道自己真正恐懼抵觸的,是沈酌靈魂中那把熟悉的時間之槍。
“……但現在我不怨恨了,”伊塔爾多小聲說,沒有實質的手指從水溶花頭髮間撫過。
“再次上路的時候,我會記得身後越來越遙遠的地球,會記得這片大地上花與泥土的氣息,記得你在我生命中出現過。”
“你會給我永遠給我力量,直到未來某一刻,我的靈魂永遠湮滅於太空。”
魔女的親吻印在水溶花額角,烙在靈魂最深處,就此無人知曉。
叩叩叩。
虛掩的門被輕輕敲了幾下,白晟側身立於門外,靜靜望著她倆。
“走吧,”伊塔爾多站起身,回眸微微一笑:“該出發了!”
她隨手拍拍白晟肩膀,昂首挺胸走向門外,身影一如往常般囂張且挺直,身後卻傳來白晟艱澀的聲音:“我跟沈酌一定能盡量試試,想辦法在逆轉時間後讓你重新回來……”
伊塔爾多沒有回頭,聲音帶著強行掩飾的輕松:“你倆能有什麽辦法?”
“……”
“我很喜歡人類,還有這個地球。”伊塔爾多回過頭,逆光中看不清她眼底細微閃動的水跡,驀然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答應我永遠照顧我的愛人,好嗎?”
醫院走廊盡頭,窗外。
天穹浩渺,萬裡無際。
一道幽深的空間隧道從高空打開,閃現出野田俊介居高臨下的身影。
“嘖,”他望向腳下龐大的申海市,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目光落在遠處掛著“進化專科醫院”招牌的大樓上,躍躍欲試地活動了下手指,鋼鑄般的指關節哢!哢!幾聲嘣響。
他身後的空間隧道裡,二十余個中高階異能者身影依次閃現,為首的野田洋子拎著一台能量監測儀,熟練地打開、調試,少頃向她哥點了下頭:
“目標地點未發現任何S級以上能量波動,但有少量A級進化者,應該是武裝警備隊裡的人。”
以野田俊介的戰鬥力,一般強A甚至弱S級都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但這世上除白晟之外確實還有一個人是他不得不防的:“中心區那個監察處長確定不在吧?”
嶽颺性格寡言內斂,但嶽颺實力確實能打,而且太極盾對空間隧道有長效封堵作用,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野田俊介的天然克星。如果他此刻駐守在HRG實驗室的話,榮亓是不會把野田俊介派到申海的。
野田洋子肯定地一搖頭:“姓嶽的不在。但監測到空間異能屏蔽設備,應該安裝在HRG實驗室附近。”
“帶人拔除。”野田俊介看了眼表,一偏頭示意自己的妹妹:“時間不充裕,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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