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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地羅曼史_卡比丘【完結】》【安德烈番外】普通人
/安德烈‧李斯特的宇宙遨遊旅行計劃/

二十七歲生日這天,安德烈李斯特在好朋友金金的陪伴下,邁出人生中十分不易的一步:離開位於新摩區的公寓,前往首府的新地球聯合旅行中心。

路途中,安德烈趴在車窗上看窗外的風景,新摩區的山脈,溪流,森林。

金金觀察他一段時間後,再次抱怨:「連哈維塔星都沒逛過,非要去參加那個又貴又危險的宇宙遨遊遊旅途,依我看你還是留在這裡,和我一起出門旅行算了。」

「我不喜歡人。」安德烈沒有回頭,告訴她。

人很危險,這是刻在他生命中的教義。

七歲秋季,養父母吵架,分住在走廊兩端的房子裡。安德烈和養父住。

一天,家裡的門沒上鎖,安德烈從窗口看見養母、梅蜜出門,偷偷跟了出去,蹭在練舞室的落地玻璃外,看她們跳芭蕾舞。

這是安德烈第一次自己出門。舞室裡有很多跳舞的女孩,她們都非常美麗,安德烈看得很如癡如醉,以至於養父一把將他從草叢裡抓出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是做夢。

養父把他拖回家,鎖進了懲戒籠裡,告訴他人是一種多麽危險的生物。

耶茨城,摩墨斯區,街上的行人,跳舞的女人都很危險,安德烈要做個乖孩子,所以不能出門。

安德烈在懲戒籠裡待了幾天,喝光盆裡的水,吃光營養餅乾,把碎屑舔得乾乾凈凈,他知道錯了,可是養父一直沒有出現。

而或許是父母分居的緣故,養母和梅蜜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狀況。

最後,安德烈認真地記住了養父的教育,從此不再出門,也不敢再在現實生活中接觸人類。

認識喬抒白和金金之後,安德烈的生活變得豐富了一些。讓他對自己有了更高的期望,他想學著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因此,聯合旅行中心發布的新廣告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因為他們這樣形容「宇宙遨遊旅途」:「每個新地球人都值得擁有的前往宇宙探索的邀遊體驗。」

很快,安德烈和金金到了新地球聯合旅遊中心的銷售大樓,大樓足有四十九層高,外牆的灰色玻璃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亮,看上去具有雄厚的科技實力,聯合旅遊中心值得信賴。

與安德烈保持線上聯繫的史密斯小姐已經等在門口。

她熱情地接待他們,帶他們前往簽約廳。旅行中心很熱鬧,一路上他們經過許多人,安德烈慌張地躲在金金身後,金金身材太瘦小,無法將他全部擋住,因此他只能左右亂晃,揪著金金的袖子,半蹭著走,在金金的安慰下,不太順利地來到簽約廳。

走進裝修豪華的私人簽約室,關起門來,安德烈終於覺得安全了一些,不過仍然不敢和史密斯小姐對視,縮在椅子上,低頭一聲不吭。

金金替他談了折扣條件,刷卡付錢,最後,將一張躍遷旅行保證書放到他面前。

保證合約的主要內容有:

1.不可前往地球;

2.如被地球勞工體組織發現,立刻使用緊急按鍵,回歸哈維塔星,絕不可做不利於人類的事(躍遷機將對機上人員作生物監測,不可帶回除旅客本人外的任何生物);

3.在遨遊途中發生的所有事故,都與旅行中心無關(機械障礙除外);

4.若客戶不幸離世,躍遷機押金不予退還。

金金靠在他旁邊讀保證書,讀得眉頭緊皺:「安德烈,看起來好嚇人,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們回家和白白商量一下再說吧?」

安德烈早已看過這張保證書,不認為有什麽問題,衝金金擺擺手,大筆一揮,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ALC102號極地/

這顆星球位於鯨魚座的角落,圍繞一顆已至暮年的紅矮星公轉,重量與地球類似,是安德烈宇宙旅行的第三站。

在安德烈曾經的棲息地列表中,它排在C類,在聯合旅遊中心的推薦星球手冊中,它排在第五十三位。並不是一顆引人注目的行星。

雖然它已有名字,安德烈還是重新為它命名:ALc102號。

停留在行星上空,謹慎地探測了48小時的磁場變化,安德烈駕輕就熟地下降。

大氣層下,目之所及,竟是白色。這裡冰天雪地,異常美麗。

在經過一顆炎熱、寸草不生而十分無趣的,與一顆滿目黃沙、沒有安全降落區域的星球之後,安德烈簡直愛上了眼前的美景。

在一塊結著冰的平原降落,安德烈掀建起簡易營地,穿著鼓鼓囊囊的防冷服,戴好雪鏡,在四處
走動。

冰面很滑,他差點滑倒。雪一會兒下,一會兒停。

新摩區氣候溫暖,從不下雪,這是安德烈第一次看到雪,他感到很開心,決定在這裡住幾天。

新地球聯合旅遊中心訂製的監測系統為安德烈預報了附近的天氣,近一週內,此區域間或會下小雪,總體天氣情況穩定。

在保濕帳篷裡,安德烈摘下頭套,欣賞帳篷窗外的景象,吃金金為他放進躍遷機小冰箱裡的冰激凌。還沒有吃完半個,帳篷裡的未知生物報警器響了起來。

報警聲尖銳無比,忽大忽小,安德烈嚇了一大跳,把冰淇淋一丟,跳到帳篷角落的榻榻米上,抓起被子牢牢地裹住自己,動作大得連眼鏡都掉下來,鏡架掛在一隻耳朵上晃蕩。

報警聲響了一陣,暫停半分鐘。

安德烈緊抱著膝蓋,聽到帳篷外,有一個年輕男人提高音量問:「你好?請問有人在嗎??」

這聲音聽起來很禮貌,讓安德烈想起不生氣的喬抒白,不知為何,心中的戒心減輕少許。

報警器又響了起來,震得安德烈耳朵很痛。在嘈雜的聲音中,安德烈思考了幾秒,裹著被子,摸
黑爬下榻榻米,爬到中央操控台邊,伸出手,摸索了一會兒,關掉了報警。

世界安靜了。

那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又出現了:「請問是不是有人在裡面?」

安德烈小心翼翼地拉開捂得他臉冒熱氣的被子,重新戴好眼鏡,只敢露出腦袋,一言不發地打開帳篷外的監控器。

一名穿著厚衣服、戴著頭套男人站在帳篷外,他應該也是加入了「宇宙遨遊旅途」的一名旅行家。

在五百個推薦點中,他們在同一時間來到同一顆星球,這機率很低,是十分難得的巧合。按照書中的話來講,他們很有緣分。

盡管如此,安德烈對人類的戒,b仄未完全消散,他打開監控的音響,和對方交流:「你是誰?也是」遨遊旅途「的成員嗎?」

對方先是左顧右盼,像在找尋發聲的位置,而後又頓了頓,溫柔地對安德烈說:「是啊,你也是嗎?我是伊恩。」

「哦。」

而後沈默了一分多鐘。名為伊恩的青年才意識到,安德烈不準備再說話了。伊恩只好撓撓頭,再次開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安德烈。」

「安德烈,你一個人來旅行嗎?」

「是的。」

「我也是。」

「哦。」

「……我用捉獵器抓了隻像兔子一樣的動物,做了檢測,是無毒的,剛刪烤完,嘗了一口,肉挺香的,你想不想吃?」

安德烈只吃了冰激凌,當然餓了,所以他站了起來,告訴伊恩:「好。」而後戴好頭套,走過去,打開了帳篷的門。

/蝶蝶/

伊恩是個很高的男人,幾乎能與姓展的一較高下;他有一頭金髮,笑容十分燦爛,像雪地裡的陽光;他製作的烤肉也好吃得驚人,盡管他說這都是肉質的功勞,誰來烤都會這麽好吃,等回到新地球,安德烈非常希望伊恩能和姓展的站在一起比比身高,讓姓展的了解一下,他根本不是最高的,也讓他知道,高個子也能很善良、樂於助人、謙虛,別總用身高恐嚇別人。

伊恩告訴安德烈,他已經到這裡四天,並目發現這顆星球的夜間,會有一種漂亮的、和蝴蝶很像的生物出沒,問安德烈今晚要不要一起看。

安德烈答應過德文,要為他提供電影素材(他和德文常在網上聊天),一路也拍了不少視頻,聽說有異星蝴蝶,自然答應下來。

伊恩的營地和安德烈的離得不遠,走五分鐘就到了。

他的帳篷比安德烈的大一半都不止,形狀也不同,儲存了很多水,甚至有能夠泡澡的浴缸,據說是加錢訂製的。

烤肉擺在桌上,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安德烈的帳篷沒有烤箱,他也不會烹飪,但還是很羨幕:「早知道我也訂製一個帳篷了,史密斯小姐沒有給我提供這個選項。」

「很貴,」伊恩微笑著說,「不太劃算。」

「我很有錢,」安德烈馬上告訴他,「我一個人租了家庭型的躍遷機。」

伊恩租的似乎是單人躍遷機,所以對家庭型很好奇,問安德烈,一會兒看完蝴蝶,能不能去看看他的家庭型躍遷機。

安德烈答應了,伊恩便再次對他露出了陽光般的笑容,像在肯定他,鼓勵他,讓安德烈由心底感到溫暖。

他們在伊恩的帳篷裡拔烤肉吃得一幹二凈,還喝了一些酒。

這是一種安德烈沒見過的日本酒,透明瓶身,貼白色的紙,味道很不錯,安德烈喝了半瓶,明顯感到自己比平時更愛說話了。

他得意地對伊恩吹噪自己為耶茨的貢獻:「哈維塔星是我找到的。」

也詳細地對伊恩講述了自己的愛好:沈迷過多種亞文化,例如古考的動畫(用3D打印機打印了許多喜歡的人物的模型,至今已放滿一整面墻),血腥的電子遊戲(製作了自己的排行榜網站,服務器遷至哈維塔星後,網站用戶數創下新高);創辦了一個叫SUGAR ZONE的交友軟件(但沒來得及在其中認識過任何一個人,便被養父強迫改造成了養父需要的樣子)。

還對伊恩表揚了他的朋友喬抒白,金金,斥責那個姓展的下耶茨人。安德烈提起了梅蜜兩次,不過沒有細說,馬上就轉換話題,說起他別的成就。

安德烈興致勃勃地說了整墓三個小時,不知為什麽,他發現伊恩臉上的微笑淅漸消失了。

好像是累了,已經無力維持表情,不過他還是會點頭附和安德烈,打消了安德烈產生的「伊恩可能對他不耐煩了」的懷疑。安德烈感覺自己這回交到了一個好朋友。

安德烈不需要好朋友一直衝他微笑,所以還是不停地說著自己的事。

夜幕降臨後許久,安德烈嗓子已經說得乾啞,伊恩房裡的一個探測器響了。伊恩迅速地站起來,告訴安德烈:「我說的生物出現了」

安德烈站直了,覺得面前的世界有些搖晃,帶好頭套,跟著伊恩走出去,阪上他的雪地車,風馳電掣往前方去。

夜裡的ALc102號星很美。

四周的冰雪在星空和兩顆半圓形衛星微光的籠罩下,如同鉆石一樣散發著細碎的光芒。風猛烈地刮在安德烈的頭套和厚外套上,他抓著雪地車的扶手,心中緊張,緊緊倚靠到了伊恩身上。

伊恩起先挪了挪,好像不想被安德烈貼著,安德烈馬上大聲地告訴他:「伊恩,我害怕!」

伊恩就不再躲開了。

他們在一個懸崖下找到了伊恩所說的蝴蝶。

那是一種很大的生物,軀體至少有一米長,翅膀發著若綠色的夜光,形狀像地球上的鳳蝶,也像春季有風的日子裡,孩子們會放的風箏。

它們柔和地扇動翅胸,在雪地低飛,不知以何為食,也不知白天會居住在哪。

安德烈呆呆看了幾秒,用攝像機記錄下這種美麗的生物,伊恩沒有看蝴蝶,看他拍攝了一會兒,突然低聲問他:「想不想抓一隻回去?」

安德烈一楞,轉臉望進伊恩的眼睛。

隔著透明的面罩,安德烈忽然感到伊恩的眼中閃著一種幽微的詭異與邪惡的光芒,像小說裡形容的那樣,當然,這感覺下一刻就消失了。

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你可別忘了,保證合約,不能帶異星生物回哈維塔。」安德烈認真地回答,重新轉回頭,看向那些巨大的蝴蝶,聽到伊恩在離他很近的地方笑了。

看完蝴蝶,他們回到營地。

安德烈問伊恩還要不要去看他的家庭躍遷機,他可以給他做一個全面的介紹。

但伊恩蠣然人高馬大,體力卻似乎不太好,有點累了,婉拒了安德烈的邀請。

他們回到各自的帳篷裡睡覺。

/獵物/

安德烈和伊恩在ALc102星待了整整兩週,已經超過了新地球聯合旅遊中心的建議時間,但仍然覺得沒有待夠。

他們把營地搬到了一起,安德烈很喜歡伊恩的帳篷,又不喜歡獨自睡覺(總覺得不安全),決定睡伊恩的大床,自己的帳篷幾乎成了擺設。

起初,伊恩似乎並不是特別歡迎安德烈,但他沒有非常明確地拒絕,這是一個重點。

因為喬抒白說過,如果一個人真的很不滿意,他一定會說。喬抒白有很多朋友,他說的都是對的。

所以安德烈心安理得地住了下來。而且伊恩的床很大,足夠兩個人睡,

他們取到了冰下的水源(伊恩使用鑽取器械,安德烈在一旁進行專業的指導,伊恩不像喬抒白會抱怨,很願意聽安德烈說話,從不反駁,他們各司其職,其樂融融),現在安德烈每天都能用浴缸泡澡,伊恩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安德烈將他所有的秘密告訴了伊恩。

包括而不限於他想像普通人一樣擁有自己的生活的夢想,他對梅蜜的想念,三十歲之前能夠交到十個朋友的目標。

他近兩年來做過的好夢和霸夢,進食偏好,喜歡的書籍類型。

不知是不是錯覺,得知安德烈的禁閉籠事件後,伊恩變得更加耐心了。這讓伊恩成為了一個更加完美的朋友。

安德烈允許伊恩像梅蜜一樣,叫他的昵稱,「安迪」。

乘坐雪車出行,探索四周的地貌,安德烈拍攝了許多珍貴的異星生物影像。第三週的一個傍晚,他們的雪車受到了一隻猛獸的攻擊。

猛獸的行動疾如閃電,把安德烈從雪車上叼了下去。

伊恩很好地保護了安德烈,開槍打死了猛獸。安德烈只是手臂受了些小傷,外加受驚過度,暈了過去。

醒來時,他已躺在帳篷裡,手臂微微刺痛,睜開眼,看見伊恩正在給他注射疫苗。

伊恩替他注射了好幾種疫苗,又替他包好傷口。安德烈注意到,伊恩使用的都是他沒見過的醫療品牌。可能是哈維塔星某區域的小品牌。

安德烈沒有問,坐起來,看著伊恩為自己貼上防水膠帶,發覺他面色蒼白,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

伊恩的臉頰冰涼,他擡起頭,看安德烈,沒有笑,擡起手,將手指按在安德烈的手背上。

安德烈歪了歪頭,問他:「伊恩,你為什麽不說話?」

伊恩搖了搖頭,說:「安迪,我們在帳篷裡觀察幾天。」

安德烈「哦」了一聲,伊恩又說:「這裡對你來說太危險了,我們換個地方玩吧。怎麽樣?」

安德烈不記得自己有和伊恩約好一起度過接下來的遨遊旅途。

但伊恩是個好旅伴,這不是個壞主意,所以安德烈沒有反對,打開旅遊中心的推薦手冊,選擇了下一個目的地:矩尺座。

在伊恩的照顧下,安德烈休息觀察了三天,身體沒有異常。

伊恩似乎終於放下心來。

經過討論,他們決定讓伊恩的躍遷機繼續開啟隱形模式,保存在這星球某個封閉的大洞穴中,使用安德烈的家庭型躍遷機一起旅行。

準備出發的這天,整理好營地後,安德烈帶伊恩來到自己的躍遷機邊,取消隱形,降下舷梯。

他的躍遷機駕駛室大約二十平米,最多可以容納六人。

「是不是很大?」安德烈在駕駛室裡轉悠著,為伊恩介紹,「我希望可以多裝一點東西,所以選擇了它。」

伊恩走到操控中心,專注看著躍遷機按鍵,安德烈也走過去,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伊恩低頭看他,「好像和我的躍遷機不太一樣。」

「哪裡不一樣?」安德烈來了興趣,「我好像還沒看過你的,我等一下也要看看你的」

「中控台不太一樣,躍遷機回程鍵位置也不同,」伊恩低聲說,「安迪,你這台的回程鍵在喚?」

伊恩的聲音又輕又低,帶著誘哄般的甜蜜,眼睛在幽暗的艙內閃爍著,有種陰晴不定的感覺。安德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養父。

在將安德烈塞進籠子前,養父也是用這樣的語氣,輕輕地對安德烈說話。鐵籠,饑餓,禁閉──驚懼的感覺在剎那襲來。

安德烈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凍住,冷得無法動彈。

伊恩仍然專注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安德烈突然意識到,伊恩的瞳孔變成了一種自己沒有見過的顏色,霧濛濛的金,中間的黑瞳縮得極小,如同舊地球影像中兇猛的豹子,在夜晚安靜地蟄伏著。

安德烈瞪大眼睛,嘴唇顫抖起來。

伊恩發現了他的不對勁,向他走了一步,問:「你怎麽了」

安德烈後退著,驚恐又戒備地看著伊恩,不願他靠近自己,一直退到駕駛室邊緣的墻,背靠著冰冷的金屬艙壁。

伊恩楞了楞,看著他怪異的動作,沒再靠近,只是臉上的笑容凝住了,翹著的嘴角落了下來,等他靠了一會兒,才又問了一次:「安迪,你怎麽了?」

他的金髮像絲綢一般,眼神誠息,又變回了藍色,聲音溫柔可信,如同方才那像養父的聲音不是他發出來的,眼睛也沒有變過色似的。

讓安德烈熟悉的伊恩好像又回來了,可安德烈還是恐懼,他靠在艙壁上,不敢動彈,結結巴巴地說:「不要那麽跟我說話,」

伊恩似乎沒有理解:

「你像我的養父。」

伊恩便沈默了。

安德烈不知道他是受傷,還是單純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安德烈連自己的情緒都控制不好,更別提關心伊恩。

不論如何,安德烈現在不想再和伊恩待在一起了,想了想,對他說:「你先離開吧。」

伊恩並沒有動,他直直地站著,盯著安德烈,過了一會兒,說:「可以不走嗎?」

「我不是你的養父,」他低聲對安德烈說,「我們不是朋友嗎,安迪。我們還要一起去矩尺座。」

「但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去矩尺座了。」安德烈抗拒地說。

「不會的,」伊恩還是很柔和地看著他,對他說,「如果不和我一起去矩尺座,誰來保護你?萬一那兒也有猛獸呢?」

聽到猛獸,安德烈趕人的意願就沒那麽堅定了。

他猶豫起來,看著伊恩,小聲說:「那我直接回哈維塔好了,」

「但你才旅行了三個星球,」伊恩健倆善誘,「安迪,你不是很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嗎,普通人可不會只旅行這麽短的時間。你的躍遷機裡準備了半年的補給,普通人也不會這麽容易改變自己的計劃」

安德烈被他說動了,但還是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懼怕,他謹慎地審視著伊恩,從頭到腳,從手到眼睛,最後說:「你的眼睛剛才變色了。那是為什麽?」

「我的基因,」伊恩對他說,「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從小因為這被人排斥,受了很多排擠。你也害怕嗎?」

伊恩說得很誠懇,安德烈不太了解在哈維塔星生活的人類基因,猜測他說的應該是真的,這才發現,原來伊恩也和他一樣,有異於常人之處,不是一個全然的、大受社會歡迎的帥氣的普通人。

安德烈立刻產生了惺惺相惜之情,想了片刻,搖搖頭:「我不怕。」

伊恩鬆了一口氣,又問:「讓我留下吧,好嗎,安迪?」

安德烈不是非常確定,最終還是點了頭。

/朋友/

由於安德烈仍然在後怕,他們沒有登錄新的行星,只是在星空宇宙中遊蕩。在躍遷機中遊覽了矩尺座的一顆黃矮星,深入一片亮麗的星雲,安德烈強調:「這才是真正的宇宙邀遊,」

伊恩把安德烈照顧得無微不至,堪稱有求必應,安德烈逐漸忘記了那一天的懼怕,甚至願意將冰激凌分給伊恩一半,因為伊恩揚言要從他嘴裡搶。

安德烈不喜歡搶來搶去這樣的對抗。

宇宙遨遊的第三週,伊恩說他和一個朋友約好了,在鯨魚座見面。

安德烈又陪他回到了ALc102星,不過沒有出躍遷機,只站在舷窗邊看。伊恩站在雪地裡等待,背對著安德烈,他的肩膀很寬,看上去值得依靠。

沒等多久,伊恩朋友出現了。

朋友包的嚴實,繞著安德烈的躍遷機看了又看,指手畫腳不知說著什麽。兩人聊了許久,安德烈突然接到了伊恩的無線電通話請求。

「安迪,我的朋友想見見你,你願意嗎?」伊恩溫柔地詢問,不知怎麽,語氣中有些數衍,好像也並不希望安德烈和他的朋友相見。

安德烈剛想拒絕,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

那男人說的是安德烈學過的波克默爾語,問伊恩怎麽說話變得這麽肉麻。伊恩讓他閉嘴,用安德烈沒聽過的冷酷的聲音。

「安迪?」伊恩又提醒,「你願意嗎?」
「哦,」安德烈馬上說,「不願意。」

伊恩便用波克默爾語對對方說:「你可以走了,」

掛下無線電前,安德烈聽見一段他們的私人對話。

伊恩的朋友問:「你什麽時候回地球?我記得你說只是度假一星期吧,我們勞工體的新首領。」

「不一定。」伊恩的聲音很冰冷。

「難道真準備跟著這個人類找到哈維塔星?」

安德烈楞住了。

伊恩頓了頓,罵了句髒話,聲音中沒有一點溫柔。

安德烈還想再聽些,但是信號斷了。握著不再發出聲音的無線電,安德烈在舷窗邊,看到那男人不情願地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伊恩回來,他帶著一身冰雪的氣味,告訴安德烈:「總算趕走了」

伊恩已經恢復了安德烈習慣的體貼的模樣,一點不像會罵髒話。

安德烈在思考,想著伊恩和朋友的對話,沒有理會他。

伊恩沒發現安德烈的異樣,在安德烈面前坐了一會兒,擡起手,像往常一樣輕輕截了截安德烈的臉,笑著問:「是不是被我朋友的聲音嚇到了?」

「不是。」安德烈有幾秒鐘的迷茫,因為這複雜的狀況,已經讓他不擅長人際關係的腦袋快要宕機。

他不會說謊,也很憤怨,直視伊恩的眼睛,實話告訴他:「我聽得懂波克默爾語。伊恩,你騙了我,你不是『宇宙遨遊旅途』的用戶。你是來自地球的勞工體。你只是在利用我。難怪你問我回程鍵在哪,我根本不應該相信你.」

聽他這樣說,伊恩臉上的表情,眼裡的輕鬆都消失了。他的嘴唇和面色都變得蒼白,就像安德烈被猛獸攻擊那天一樣,而他的眼睛變成了灰色。

不知為什麽,安德烈的心裡產生了一種陌生的難過,這與他目睹過的慘案,遭受過的幽靜帶給她的難過都不同。

伊恩的欺騙讓安德烈的心臟變得十分酸痛,聰明的大腦變得渾濁。

安德烈真想鑽進一個密閉的看不到任何人的箱子裡一動不動。

如果做一個普通人的代價是要感受這樣的難過,那麽他永遠都不再想過普通人的生活了。

伊恩一言不發,安德烈愈發生氣,瞪著他,笨拙地開始發洩怒氣:「你走吧,伊恩,從我的躍遷機上下去,還是你要用我的躍遷機,找到哈維塔星,重新奴役人類呢?」

伊恩怔怔看著他,不回答。

安德烈又說:「那你可打錯了主意,聯合旅遊中心的躍遷機不會帶回除旅客本人外的任何生物。你快點走吧,你出去──」

「──我沒打算去哈維塔星,」伊恩終於忍不住了,打斷安德烈,「我只是想和你一起旅行。」他盯著安德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要是想利用你,你活不到現在。」

他像在恐嚇安德烈,安德烈被他嚇到了,馬上站了起來,想要遠離這個可怕的勞工體首領。

看到安德烈大驚失色地往後躲,伊恩似乎又立刻後悔了,他鉗住安德烈的手臂,緊緊地拉住了安德烈:「我是開玩笑。」

安德烈掙扎不脫,嚇得大叫:「你走開!」

伊恩還是放開了安德烈。

「安迪。」伊恩好像也變成了一個像安德烈一樣,不知所措的人。

他待在安德烈的躍遷機裡,怎麽也不肯走。兩個人隔得遠遠的,僵持了很久,就像兩個擺在駕駛艙兩端的大擺件。

最後安德烈餓了,緊張地盯著伊恩,挪到冰箱邊,拿了一份營養劑喝。

和伊恩待在一起這麽久,安德烈已經很久沒有吃難吃的營養劑。

伊恩是一個聰明的人,他在ALC102星捕獵,破冰下水找尋可食用的植物,將食材冰在冰櫃裡。在宇宙遨遊的日子裡,伊恩每天都在家庭躍遷機裡,為安德烈烹飪。

安德烈吸著營養劑,想念伊恩做的飯了。

伊恩看著他,等他喝完營養劑,問他:「好喝嗎?」

不好喝。但是安德烈沒回答,只堅持著問:「你為什麽還不走?」

「...我可以走,」伊恩好像在極力控制情緒,深深呼吸著,對安德烈說,「但是你如果這次把我趕走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和你見面。你以後繼續邀遊旅途,就只能一個人。」

他說得很冷酷,探繪了安德烈孤獨的未來。

安德烈的心又變得很痛,幾乎無法呼吸,而這都是伊恩造成的。他氣急敗壞指著艙門:「知道了。你快點走」

伊恩看了他片刻,真的離開了。

家庭躍遷機空蕩的駕駛室,只剩下安德燈一個。

這個狡詐地騙了他這麽久的勞工體總算被驅逐,安德烈卻並沒有覺得有多麽開心。他在弩駛室走來走去,夜幕降臨,他走到中央操控台,檢查生物檢測機,將檢測範圍擴大到最大,方圓三公里,都沒有發現人類的院跡。

伊恩的確走了,這次沒有騙他。

可是安德烈發現自己不想離開ALc102星,不想去任何地方,於是他在這艘停在雪原上的躍遷機裡住了下來。

/另外的願望/

居住了一週,冰激凌竟然吃完了。

安德烈清點了冰箱,還剩下三盒巧克力和八盒餅乾,剩餘都是營養劑。

安德烈非常喪氣,晚上,他把伊恩剎下的半瓶酒喝掉了,人變得飄飄地,也像在雲上踏步。

乘著酒意,安德烈穿好衣服,走下了躍遷機,想去看蝴蝶。

安德烈不會開雪車,但是記性很好,沿著伊恩第一次帶他看蝴蝶的路,一直向前走,手緊緊握著防身的激光槍,竟然也變得不再害怕猛獸。

雪地還是這樣美麗,這樣靜謙,他走了很久很久,酒勁消散了,終於來到了上次看蝴蝶的懸崖。

他坐在雪地上,等待了一會兒,蝴蝶出現了。

它們無憂無慮地低低地飄在雪地上,翅膀輕柔得如同小鳥的絨毛,每扇動一次,就會有少許發光的鱗片掉落,安德烈覺得它們像昆蟲中的鳳凰,而掉落的鱗片在夜晚則是道道流星。

或許對著那些鱗片許願可以實現一個簡單的願望。

安德烈胡亂地想著,閉起眼睛,許了願。

在他心中跳出的第一個願望,竟然關於是伊恩──說是願望,也不盡然,因為這願望沒有內容,只有伊恩本身。

為他做飯的伊恩,給他打疫苗的伊恩,幫他拿冰激凌的伊恩,一個對安德烈永遠溫柔的,安靜聆聽安德烈的秘密與困擾的人。

安德烈惱怒又無助地發覺,他居然還是想要和這個欺騙了他的勞工體待在一起,但是伊恩走了,說再也不會和他見面。所以想他也來不及了。

安德烈失落地睜眼,發現蝴蝶已經飛走了。

而他離普通人的生活又愈發遙遠了一些。

他站起來,往回走,發現薄薄的雪地上有兩道腳印。

腳印很大,不屬於安德烈,是新的,走到雪地盡頭,又走了回去。安德烈楞楞的,還沒有想清已循著腳印往前走去,像玩現實中的尋寶遊戲。

他走了五分鐘,腳印停下了,他看到了一個營地。

營地裡有一個小小的帳篷,顏色和伊恩還在留在安德烈躍遷機裡的那個一樣,只是很小。

帳篷裡有小小的光.

安德烈忍不住又往前一步,正想著該怎麽觀察裡頭有沒有人,身後傳來聲音:「在找我嗎?」

安德烈回頭,伊恩穿著一身黑色雪服,穿著高筒靴子,手裡拿著雪鏡,站在冰上。

伊恩看起來過得很好,仍舊英俊,一點都不狼狽,也沒有因為被安德烈趕走而失魂落魄。

不像安德烈,一週狂吃四十六盒冰激凌。

安德烈看著他,心裡又有點憤怒,沒有說話,他便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跟安德烈閒聊:「我還以為你回哈維塔了」

「沒有。」

「為什麽?」

「不想回。」

安德烈心中的鬱結又冒了出來,他想伊恩,想得要命,懷疑伊恩給他打的疫苗裡摻了什麽毒,討厭看到伊恩光鮮亮麗的樣子,討厭這個詐騙犯,這個勞工體。

但最可怕的一點,是安德烈不想要離開這裡。

盡管氣得想鑽進冰裡,安傳烈還是想再和伊恩待一會兒。

兩人在小帳篷外面對站,又變成兩個大擺件。

站了好幾分鐘,伊恩還是先開口,他說:「安迪。」

「其實我剛才又騙你了,」他的藍眼睛又變成灰色,看起來竟然是悲哀的,「我知道你沒走。我每天都用雷達檢查你的躍遷機還在不在」

安德烈微微歪著頭,看著他。

「我在這裡等你來看蝴蝶,」伊恩說,「我想如果你待得夠久,就應該會來。」

他的傷心那麽濃重,讓安德烈也和他一起變得傷心了。這真是奇怪。

「我不會再瞞你什麽,對哈維塔星也沒興趣,你一個人去『遨遊旅途』也沒什麽意義,還是讓我加入吧,」他的肩膀微微下壓,好像壓抑著什麽感情,求安德烈,「你想不想去地球看看?我可以帶你去。」

「地球不行,不安全,」安德烈馬上拒絕,「我簽了保證合約不能去地球。」

「那就不去,」伊恩馬上擡起手,像舉白旗,「去哪都行。」

安德烈猶豫了,打量著伊恩,想從伊恩的舉動判斷他是否誠懇,是否誠實,但安德烈不擅長這個,實在也看不懂,只知道自己也想要和伊恩在一起。

於是,在這天的最後,安德烈還是坐上伊恩的雪車。

他們一起回到了家庭躍遷機裡,睡在安德烈的大臥室中。

睡前,伊恩幫安德烈摘掉眼鏡,牽著安德烈的手,輕輕地吻了安德烈的睫毛,安德烈覺得有點癢,但因為他又和伊恩待在一起了,覺得很開心,所以把臉埋進了伊恩的懷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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