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謹慎地背靠天橋的牆壁,將腿慢慢曲起,身體往下滑,最終穩當地坐在了一疊磚塊上。
這是暮鍾道的最中心,離兩區都遠,附近幾百米都無人居住,連毒販都懶得來這兒交易。喬抒白微微喘著氣,從褲兜裡掏出方才震動不止的手機看了一眼。
十幾條未讀消息,都是俱樂部的跳舞女郎金金給他發來的,又是問他腳怎麽樣了,又給他轉發新聞,最新的一條是【白白,宵禁時間快到了,你要注意別在街上走呀,昨天小蓮的客人忘了宵禁,被巡查警司帶著勞工體打了一頓,腿都打斷啦!】
喬抒白又往上翻了翻,金金下午轉來的一條新聞引起了他的注意:【爆炸新聞:展市長之子展慎之宣布其將參加前哨賽】。
他點開來看,新聞很簡略,寫在作為獲得耶茨科學與戰術學校最高榮譽的畢業生,現上都會區罪案科警司、展市長之子展慎之在下午到摩區孤兒特設學校講話時宣布,他本著為市民服務的意願,決定參加耶茨勇士永生錦標賽的前哨賽,在演講現場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新聞配了一張圖,地點是喬抒白很熟悉的破舊學校禮堂。演講桌上罕見地擺滿了鮮花,桌後站著一個穿著警察製服的年輕人。
出於保護隱私的考慮,和以前一樣,照片上那個人的臉被模糊處理了。
俱樂部失蹤的那些女孩兒沒人關心,市長的兒子決定參加一個勇士前哨賽,都能變成爆炸大新聞。真是人各有命。
喬抒白胡亂想著,抱緊布袋子,集中精力,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一會兒如果攔住了展市長的車,他要說的話。
九點半是耶茨的宵禁時間,城心音響的女聲播報:“為了您自身的安全,請盡快回到家中,祝您做個好夢。”
喬抒白等得又餓又冷,從包裡拿出了一塊餅乾,剛吃進嘴裡,便看見了遠處閃現的黃色燈光——一輛轎車以極高的速度從摩區的方向開來。
喬抒白腦袋一片空白,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已經衝到了道路中間,對著那車張開雙臂。
轎車識別到緊急障礙,自動駕駛保護系統啟動,車身發出巨大警報聲,尖銳的刹車聲響徹路面,刹停在離喬抒白不過兩米遠的地方。
車的燈光極為耀眼,照得喬抒白睜不開眼睛,他低頭,在一片虛影裡看見那張白色的001車牌,一陣腿軟,不自禁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砸在不平的路面上,扯著嗓子朝車裡的人大喊:“展市長,我帶來了重要的信息,要交給您!請您相信我!”
轎車一動不動,他怕車的隔音太好,聽不見他說的話,又大喊了一遍,還說:“展市長,請您聽我說兩句,我一定不會讓您後悔的!”
燈光幾乎炙熱,烤在喬抒白臉上,他額跡出了汗,腦中閃過一萬種失敗的場面,心急如焚地等待著。
在極度的恐慌和寂靜中,忽然有哢噠一聲,喬抒白軀體一抖,抬起頭,似乎見到車的左後側車門打開了,一個他剛在新聞照片裡看見過的人走下了車。
這是喬抒白第一次見到展慎之的情形,展慎之站著,喬抒白跪著。
展慎之從新聞中走出來,五官變得清晰,他英俊、威嚴,穿著嶄新的警司製服,右手握著一把輕型槍,面前是一道半透明的防護盾,看上去高大聖潔、權威體面,他皮鞋的鞋面是亮晶晶的,擦得一塵不染,踩在路面上,很快蒙上一層雨霧。
實在像王子與乞兒,所以在很短的一刻,喬抒白放任自己內心產生出轉瞬即逝的陰暗與嫉恨,隨後又謹慎地收起,對展慎之露出一個阿諛的笑容:“您好。”
展慎之未做任何反應,冷淡地打量著喬抒白。
喬抒白擔憂沉默的終點會是拒絕,便率先開口,想套套近乎:“您是展市長的兒子吧?我叫喬抒白——”
——話沒說完,便被展慎之打斷了:“不用說這麽多,你攔車有什麽事?”
他雖不至於拿槍指住喬抒白的頭,但表情著實冷漠,幸好喬抒白早已習慣被漠視,見展慎之不吃這套,便立刻又把練過多遍的草稿說出:“是有關摩區勞工體協會會長何褚,還有前陣子的反市長遊行的事。具體的證據,我還是想等見了展市長再詳說,請問您能幫我轉達嗎?”
因為光太盛的緣故,喬抒白看不見展慎之的表情,心跳鼓噪著,正想趕在在展慎之做出判斷前,再說幾句,忽有一道全耶茨市民每天會在新聞中聽見的聲音響起:“阿嵐,你下去搜一搜,沒問題的話,請他上車。”
這聲音冷靜,低沉,像是從開了的車窗裡傳出來的。不嘹亮,但無人能錯聽。
喬抒白幾乎以為自己幻聽,後背猛地緊繃,又乍然地放松了,抓著包袋的手軟軟垂下。
冷冷的微風吹來,他盯著前方,等那位名叫阿嵐的保鏢從車的前座走下,手持著探測器,邁向自己。
第2章 春夜(二)
車裡溫暖乾燥,喬抒白在後座坐下,終於得見展市長真容。
展市長五官堅毅。作為成年後才進行人體改造的永生人,永生改造對他的影響似乎並不大,,體型不如廣角鏡頭拍攝得那麽高大,看起來平易近人。
昏暗的空間裡,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縈繞在喬抒白鼻間,這香氣於他有些熟悉,一時間又說不出名字,叫他緊張得心跳加快,幾乎神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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