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韞簡直都想唾棄自己了,這什麽壞習慣,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你,根本就不愛你,何必自作多情上趕著犯賤呢。
可是,就是會忍不住。
就在沈韞胡思亂想鄙夷自己的間隙中,他沒有注意到,江瑢予一直緊皺的眉心松開了一點,像是終於靠近到一絲熟悉的能夠全身心信任放松的安全感,像迷途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歸屬。
他眉心還在皺著,因為那歸屬感還不夠強烈,若即若離,江瑢予不安極了。
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睡眠轉好,又為什麽突然急轉直下,如果是在他清醒的時候,他一定能夠很快分辨出來,這是何等無意識的強烈依賴,可他現在睡著了,意識陷進了一片虛無,從不知道沈韞在數個難以安眠的夜晚守候了他多久。
沈韞也不知道。
無意識的親昵依賴,有意識的默然深愛,是天底下最有默契卻又絕口不提的私事。
一睜眼,一縱身,就無端地錯了過去,除了這緘靜的黑夜有過無聲見證,誰也不曾知道。
沈韞最終還是沒拗過自己的本心,反正他都要走了,最後放縱一次,也沒什麽關系的吧。
他蹲下身,半跪到了江瑢予床前。
這樣的咫尺之厘讓他連江瑢予臉上每根細小的絨毛都看得清晰,江瑢予不知是做了什麽噩夢,眉心時而皺起時而舒開,睡得極不安穩,沈韞最後一次伸出拇指替他撫平了緊皺的眉心。
江瑢予的額和沈韞的指倏然相貼,他奇跡般平穩下來,而對這一反應沈韞並未想太多不切實際的原因,這只會顯得他更加可笑。
他略顯粗糲的拇指沿著江瑢予的眉心虛虛向下,他還是沒敢直接觸上江瑢予的皮膚,而只是這樣隔空描摹一下江瑢予五官,其實哪怕他根本不這樣做,江瑢予的模樣也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中,在心臟的最深處。
沈韞手指懸在了江瑢予的唇上,彼時的那張唇略顯蒼白,不複往日裡的緋紅水潤,卻仍然有讓人一親芳澤的衝動,沈韞想著人就已經湊了過來,然而,腦中殘存的最後一線理智將他險伶伶地從欲壑邊緣拉了回來。
沈韞強行止住動作。
是了,他不該再這樣對江瑢予,這個人連孩子都有了,他不能再自私地想把這個人佔為己有,是時候放手了。
沈韞有些難過地扯了扯唇角,想笑一笑,但最終沒能成功做出這個表情來。
他只是十分不舍地伸手摩挲了下江瑢予的唇,那真是很輕很柔的力道,仿佛生怕破壞了一件絕世珍寶,又像是不敢奢望高高在上的皎潔明月。
一碰上那處柔軟,他就立刻縮回了手,他真的很怕,自己這一沉淪,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
這是他最後給江瑢予自由的機會,也是他給自己的。
想清這點,沈韞不再逗留,一個閃身,消失在了內殿深處,只有跟著風向一歪即正的燭火清晰地昭示過,這裡曾有人戀戀不舍地來過,旋即一切重歸平靜。
沈韞走後,江瑢予的眉心再次皺起,表情難受。
他正在經歷一個沈韞離開他的噩夢,夢中青年為他做了很多事情,默默無言的守護,明裡暗裡的相幫,貼心備至的陪伴,不管他做什麽,身在哪裡,始終有一個影子對他不離不棄形影相隨。
可是忽然的,那影子幻化成青年的模樣,在他唇角落下一個繾綣珍惜的吻,還不等他來回應,青年便乍然破碎成點點星光,驅散他周身的黑暗,卻也和黑夜徹底地消失在了他孤寂的生命裡。
江瑢予渾身都顫了起來,眼睫不知何時早已一片濕潤,晶亮的淚珠滑下眼角,在枕邊洇下點點水花。
第46章
噩夢連番,江瑢予一整天都心悸地厲害,精神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每況愈下。
他不批奏折的時候每天都會詢問一遍高福,報名平複北越戰爭的都有哪些人,有時候還不止一次地過問,問的多了,高福也看出來自家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沒有沈韞。
如此,江瑢予才放下一直懸著的心。
他其實也有點搞不明白自己了,想要人走的是自己,怕他走的又是自己。江瑢予不太想承認,他是真被那個噩夢魘住了,竟然有種心顫的後怕,即使這根本毫無來由。
江瑢予的煩躁一直持續到確定人選名單的最後一天。
還是沒有聽到沈韞的半點風聲,江瑢予徹底放下心。
他想,就算他和沈韞不會再如從前那般親密無間,卻也不會虧待了他,榮華富貴功名利祿更是少不了他的,且沈韞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多少還能護著他。
江瑢予在心裡權衡清利弊,心情總算好轉些許,卻在傍晚時分迎來了向他主動請纓的沈韞。
“你說什麽,你想帶兵平定北越?”江瑢予不讚同地皺起了眉心。
“正是,陛下。”沈韞單膝跪地行禮,就連一個眼神都不曾上抬過,他的禮數毫無疑問是極其周到妥帖的,卻也無形中硬生生拉開了一層疏離的籬柵。
江瑢予指尖一動,雖然沈韞這個保持距離的禮儀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不過沈韞也未做錯什麽,君臣之間的距離本該如此。
半晌,才聽江瑢予無甚情緒地問:“為什麽想去北越?”
沈韞頭也不抬回道:“微臣想要建功立業,能上戰場是每個武將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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