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瑢予卻一哂,一個對邊部地區不習慣的人能拿下這麽多功勳?他可沒看出來沈韞有哪裡不習慣的,除非——
江瑢予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份探究。
沈韞回視敏感多疑的帝王,輕笑:“陛下是在提防臣嗎?陛下不用多慮,臣的一切都由陛下賜予,若陛下不信任臣,隨時可收回。”
江瑢予聞言一抬睫,“哦?”了一聲,“看來你這三年確實長進不少,起來吧。”
江瑢予繼而笑了起來,眼中褪去審視,終於多了一絲讚賞,他起身走向沈韞。
不過三年,當年的少年已經發生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三年前兩人身高還能持平,沈韞雖有往上衝的氣勢,但在江瑢予面前,總還給人矮上一截的錯覺。不過三年,少年驟然抽條,已經比身形修長的帝王還要高上一個頭,江瑢予靠近看他的時候,甚至需要微微抬頭。
不過,江瑢予並不介意仰頭。
他就那樣隔著三年時光,細細打量沈韞。
少年長成青年,青澀褪去穩重自成,久經沙場磨練出的凜然氣質讓青年眉宇眼睫都透出一抹殺伐果斷的銳氣,五官一如想象中那樣棱角分明,線條明晰。
總體來看和三年前並未有什麽區別,仔細看,卻又判若兩人。
“陛下。”青年的聲音磁性低沉,各方面都成長地無可挑剔,卻唯獨不再見當年那藏都藏不住的熾烈情意。
江瑢予淡淡收回目光,道:“朕答應你,授予你京畿邊巡總領之職,授紫金印。除此之外,你還有何別的要求嗎?你這次是跟袁將軍一道回城的,既然回來了,也不便再麻煩將軍,你昔日住的……”
江瑢予倏然住了口,一轉話鋒,“朕再賞你一棟府邸吧。”
“城北新建了一批府宅,本就是預備給最新留京的官員,你這兩日去挑一幢吧。”
沈韞拱手謝恩,卻是徑直拒絕:“臣,想要城東那座蘭亭別苑。”
江瑢予氣息一頓,看向他。
可青年的臉上毫無異色,不卑不亢從容淡定。
半晌,江瑢予注視著他,終於首肯:“好,朕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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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上,江瑢予不過簡單露了一面,便早早離開了熱鬧場。
回宮路上,高福跟在江瑢予身後亦步亦趨,時不時小心瞄他一眼,江瑢予側首瞥他,“有事就說。”
高福這才猶猶豫豫,低垂下眼:“陛下,真的把蘭亭別苑給世子住嗎?”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什麽都清楚。
蘭亭別苑是皇家私莊,賞賜給人居住並沒什麽打緊,但那個別苑,是陛下入宮前最常住的場所啊,沈世子以前沒少住過,陛下既打定主意抹滅那段往事,怎麽又讓人輕易住進去呢。
江瑢予神色一頓,想起沈韞在大殿上堅定的語氣,隨口道:“他既想要,給他就是,不過一處莊子。回宮吧,朕乏了。”
說罷,加快腳步。
高福立刻貼心地跟了上去,“陛下今晚可還要點強勁安神香?”
“點著吧。”
“是。”高福繼續追問,“奴婢特意命禦膳房燉了一盅川貝銀耳羹,陛下晚上吃得少,喝碗熱湯再睡。”
“……”
夜色漸深,沈韞和眾將酒過三巡,提前去和袁義告辭惜別。
“你真想好了?決意留在京城?”袁義看著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年輕小將,欣慰之余又免不得擔心,“京畿不是安穩之地,像我們這樣的武將留下,恐會圖惹是非猜忌,何不走得遠遠的,明哲保身。不過你既打定主意,我也就不多說了。”
袁義說完長歎一聲,他又何嘗看不出沈韞的心思,這人注定留不住,隻他忍不住操心。
“沈韞多謝將軍栽培,將軍再造之恩沈韞不敢相忘,對沈韞來說,不論今後身在朝野還是前鋒,都無區別。”沈韞目光堅定。
“好,好,”袁義一拍沈韞肩頭,眼裡盡是滿意之色,再無惋惜不舍之意了,他一臉驕傲:“不愧是老夫看重的後生,你且去吧。”
“是。”沈韞提前離席。
他就這樣帶上簡裝,披著月色,孤身前往蘭亭別苑。
門扉被輕輕推開,灰塵飛屑撲面而來,沈韞往後退開一步躲開飛灰,片刻後他才重新進門,視線落在莊內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上。
天色已經不早了,銀白月光深淺不一的鋪了滿地,半人高的雜草迎風搖晃,說不出的蕭索枯寂。
沈韞微微出了神。
月上中天,夜風透冷。
沈韞終於抬腿朝裡踏入,走向別苑臥房。
房間擺放整齊,裡面的物什全都由他親手擺放,過去如何,現在依舊,唯一不同的是,所有的家具物件上都蒙了厚厚一層灰。
沈韞一言不發地去打水整理床鋪。
就在他再進房時眉峰陡然一蹙,房門被一股大力從後急遽推開,沈韞半浸在黑暗中的身形瞬間閃至門前,那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可能都還沒有,沈韞就已經牢牢扼住了那人脖頸,食指和中指緊抵那人咽喉,低沉危險的聲音自後響起:
“你是誰?來做什麽?”
那人就借著這個被製服的姿勢當場跪下,一抬頭朝沈韞激動道:“屬下參見世子!”
第4章
“陛下,您今日氣色瞧著真不錯。”
高福站在一旁,看銅鏡裡的年輕帝王眉宇軒昂形容俊秀,一臉欣慰。陛下臉上都有血色了,一定是他孜孜不懈投喂的滋養大補湯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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