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證據嗎？”

　　“微臣沒有，但微臣所言句句屬實，李長丞任鹽官一職多年，早已不是微臣能隨意掌握證據的，微臣人微言輕，但絕不會拿此等大事胡言，如果陛下願信任微臣，微臣一定傾盡所有替陛下查出證據，以表忠心。”林之遠抬起一雙視死如歸的眸望向江瑢予。

　　江瑢予看他半晌，沒有問“既然你知道為何不早告訴朕”，也沒有說“你為何會對這些事這麽清楚，你在這其中又擔任了什麽角色”，他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是輕松隨意的。而就是這樣平靜的氛圍，卻讓林之遠的心急速下墜。

　　但凡江瑢予問了，不管是什麽，哪怕是懷疑，他也能辯才無礙的應對上，他就可以在江瑢予面前獲得表現的機會，如此，他翻身的機會就來了。

　　可是江瑢予什麽都沒說，他實在太平靜了。

　　江瑢予的反應完全出乎林之遠預料之外，他一顆心在急速下沉，完全摸不準下一步該做什麽。

　　就在他緊張到極致，幾乎如墜冰窟時，江瑢予終於開了口，卻是淡然一聲：“這件事朕早就知道。”

　　“什麽？！”由於過於驚訝，林之遠甚至都忘記了禮儀大聲起來，不過好在江瑢予並不計較這些，他重新找回聲調，“陛下早就知道李長丞的事了嗎？”

　　“是啊。”江瑢予淡笑著隨口道。

　　然而這清越悅耳的笑聲卻讓林之遠心臟深處都傳來陣陣深重顫栗，還好他是跪著的，不然恐怕腿軟的連站都要站不住。

　　同時，他再一次慶幸自己做的選擇。

　　於是，兩日後的林之遠出現在李長丞府中，徹底和他撕開邊界，這才有了沈韞先前看到的一幕。

　　沈韞不知道這些事，他再見到江瑢予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江瑢予立在城牆之上喂著幾隻鷹隼。

　　沈韞一眼認出來這些都是江瑢予親自喂養出來和前線通聯的鷹隼，這種鷹隼身形強悍，航程持久，自身還有一定避險能力，比傳統的信鴿傳信安全高效很多，一直是將士的好幫手。

　　不過，那些平時凶猛絕倫的鷹隼現在卻無比溫順地貼蹭江瑢予的手，爭相跳著要肉吃。

　　江瑢予如了它們的願，給它們投喂了個飽，吃飽喝足的鷹隼就繞在江瑢予周圍撲棱打旋。

　　乍然間，一隻鷹隼低頭見到了樓下的沈韞，登時展翅呼哧飛旋下去，利爪穩穩抓在沈韞肩上，滿足地蹭了蹭他的脖頸。

　　這一蹭，江瑢予的目光正好不偏不倚落了過去。

　　兩人視線隔空一碰，沈韞仰頭一瞬不瞬地注視他。江瑢予抿了下唇，笑意漸淡神色微冷，沈韞旋即登上城樓將鷹隼原封不動地送還回來。

　　“陛下。”沈韞朝他行了一禮，奈何這隼不聽話，他剛往前一遞，鷹隼就又跳到他肩膀上蹦，就是不肯回江瑢予身邊。

　　江瑢予冷笑一聲：“沈統領左右逢源也就罷了，如今連朕的隼都不放過了嗎。”

　　沈韞不懂他這又是怎麽了，如實道：“這隻鷹隼之前在戰場傳信的時候，都是由微臣負責接應的，沒想到它還記得。”

　　沈韞沿著鷹隼光滑的羽毛撫摸下去，這隼竟然還十分貼近地在他手心挨蹭，態度十分親昵。

　　比某些忘恩負義的薄情郎好的多。

　　江瑢予自是聽出他意有所指，沒給他個好臉色，直接一伸手就將隼給搶了回來，冷哼，“這是朕的隼。”

　　沈韞忽然被搶了隼，又聽江瑢予這話，一時都怔愣住了，他實在沒想到江瑢予還能做出這麽幼稚的舉動，而不等他細想，江瑢予已經轉身冷然離去了。

　　沈韞急忙跟上他。

　　“你跟著朕做甚？”江瑢予語氣尖銳，但面色倒沒半分不悅。

　　這點沈韞最是心知肚明，他甚至比江瑢予本人還更熟悉他的神情，自然有恃無恐的繼續跟著了。

　　“臣還未用晚膳，正好跟陛下一道用了。”

　　江瑢予側首乜他一眼這副無賴樣，不禁氣笑了，“怎麽，沈統領連晚膳都吃不起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朕克扣了你的俸祿。”

　　沈韞淡聲道：“陛下宣肆節儉，臣不過是想為陛下分憂，迎合陛下策略節儉糧食罷了。”

　　“歪理倒是不少。”江瑢予輕哼。

　　沈韞剛要說話，一轉頭就見江瑢予雪白秀麗的側顏，在夕陽余暉裡被踱上一層輕淺柔圈，恍惚中竟給人一種打情罵俏的錯覺，沈韞原本要說的話忽然戛然而止。

　　再想說，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

　　等兩人徹底走進屋內，最後一抹夕陽霞暈也隨之散去，江瑢予重新恢復成了那個不苟言笑威不可侵的帝王，就連眼角余光都不曾多分給他一毫。

　　沈韞原本雀躍的心情忽然就冷卻下來了。

　　第18章

　　江瑢予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日理萬機的，他能分出為數不多的時間陪沈韞共進晚膳，已經是他限度之內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不過，沈韞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

　　江瑢予見他似有話說，特意給他機會，結果他一句有用的話都沒出口，江瑢予不免有些失望。

　　如果沈韞現在和他坦白，他其實並不會計較，他完全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沈韞這樣秘而不宣只是為了報復他——

　　江瑢予一閉眼，再猝然睜開時，那雙漂亮深邃的鳳眸一片冰寒。

　　他放下奏折，沒什麽多余表情地召集群臣議事，這次議事內容江瑢予已和內閣商榷許久，現在是時候頒布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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