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看出身的人能有多少呢?
厲燃又是生而早慧,會不會被仇恨控制尚且不好說。
當一個人在扭曲中成長,他的三觀就是扭曲的,如果沒有凌霄道人,生長在一群罪人之中的厲燃會是什麽樣的呢?
沒人知道。
或許只有厲燃自己知道,在那次妖獸肆虐時,那些並不善良但對他很好的長輩把他們藏起來,用自己的命去賭妖獸的胃口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心情。
也只有厲燃自己知道,當凌霄道人如同天降的謫仙一般說要收他做徒弟,把他帶在身邊教養的時候他是什麽樣的心情。
或許是感激涕零,或許是劫後余生,或許曾經他也心懷仇恨,暗中想著要報復。
但那些都是過往了。
厲燃終究長成了一個很好的人,一個受人尊敬的仙門大師兄。
陸舟仰著頭看他,一雙黑眸仿佛灑滿星光:仔細看去還有信任和心疼:“燃燃,你要回去看看嗎?”
陸舟一直是這樣的,自從第一次見面之後,除了短暫的防備時間,他就敞開心懷接受了厲燃,接受了這個在他曾經看過的那本書中殺人如麻的男主,在這個人身上汲取溫暖,也盡其所能給予他感情。
此刻厲燃低頭看著他,從來堅定清晰的瞳孔深處是深深的迷茫。
回去?
這是厲燃從沒想過的事。
他從未把出身視作自己的恥辱,但也從未想過回去。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回去一定會回想起仇恨,又知道自己很可能會被仇恨洗腦,做出一些不該做的事。
現在的生活很好,厲燃一點也不想毀掉這來之不易的一切。
他相信哪怕是他那些並不算什麽好人的長輩們泉下有知,也會支持他的選擇。
可現在陸舟微笑著望著他,說:“別怕,有我們呢。”
南淮說:“厲師弟要是擔心自己會不受控制,我會拉住你的。”
嶽修齊說:“南淮那點兒小雞崽子力氣可能不夠,我會搭把手的。”
屠千夜說:“想回就回,別磨嘰,這樣可不像你。”
周晨說:“大師兄,我相信你。”
銀霜說:“我也是,不過就算你真的出了什麽問題,我們也會及時叫醒你的。”
就連宋蓉都說:“厲燃,別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我都比你痛快。”
程景和李春生說:“……”
他們不敢說話。
我們是不是不該在這裡,而應該在地裡?
最後一錘定音的還是池雲心:“想去就去唄,我在這站著呢,你還能翻了天不成?”
池雲心這個修為其實已經不懼寒暑,但她好像天生有些畏寒,自打進了北原就穿上了鑲著毛邊的厚衣服和毛茸茸的大氅,頭上戴著毛帽子,腳下踩著雪地靴,手裡還抱著銅製的暖爐,活脫脫一個富貴小姐。
厲燃這才展顏:“好,那就回去看看吧。”
“嗯,走吧。”
於是一眾人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厲燃記憶中那個小村落。
是真的很破爛,和碧海閣那個破廟有的一拚,甚至還更爛一點。
起碼那邊兒只是四面漏風屋頂漏雨,該有的牆和屋頂都還是在的,這個村落……都不能說是房子,就是茅草和細木頭勉強支撐起來的棚子,仿佛一碰就會散架。
所有人都震驚了。
天衍宗大弟子,掌門首徒,修真界千年以來的第一天才,小時候就住這地方?
眾人突然明白,為什麽剛收徒那會凌霄道人對這個徒弟千好萬好,什麽寶貝都舍得給他了。
這換誰誰都心疼。
這看著像人住的地方嗎?給豬住豬都嫌棄!
繁華的城池裡人們養豬的時候還給搭個四面不漏風的棚子呢,有錢點兒的還給砌個磚瓦頂牆遮擋風雨,而目前幾大的凡人王朝都是盛世,沒什麽流民,哪怕最破爛的小村落人們也能蓋起土胚房,這種地方是真沒見過。
眾人都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哪怕嶽修齊的飛雪閣天天哭窮,也不會苦了自家弟子的吃住,反正都是些凡人金銀能解決的,頂多就是生活上拮據一些,靈石這方面實在沒有。
要真窮到一定地步就直接朝交好的宗門要錢了,人家也不會不給。
反而是池雲心的表情最平淡。
她是經歷過兩輪亂世的人,多慘的情況沒見過?對此反而接受良好了。
不過確實也覺得心疼。
她曾經見過那樣淒慘的景象,因為那些都是亂世裡的流民,被戰火波及的,但在一個沒有戰火的時代,在一個提倡愛民如子的地域,看到這樣的景象,也確實讓人心裡不好受。
陸舟這種沒經歷過亂世更沒受過苦的更是心疼的手都在發抖。
他的燃燃,他那麽好的燃燃,小時候就在這種地方受苦?
“燃燃……”
一看陸舟滿眼的心疼,厲燃就知道他要說什麽。
“沒什麽好心疼的,也不用為我鳴不平,出身如此,我現在過得好就行了。”
厲燃以為自己會暴怒,會哀傷,但是真正站到這片土地上,望著這個他曾經覺得是地獄的地方,才發現原來那些在記憶裡無比深刻的情緒早已被時間的長河消磨殆盡。
時間確實能消磨一切。
那些悲傷仇恨早已遠去,更何況那些養育他長大的父母叔伯也從未將仇恨二字刻在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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