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林秀拂開任青松的手:“你不出聲,我就當你默認。”
*
許林秀生病期間一直不與任青松說話,這人陪了他一天,往後中午會回來一趟。
就像今日。
仲夏,院子那一池花都開了,菡萏映在荷中點綴,藕蓬酷似小兒藕臂。
晌午剛過,從兵營回來的任青松去院子把許林秀抱出。
與內室相連的賞花廊能嗅到滿園沁香,冬秋早按吩咐備好茶水點心,還有一摞書籍。
任青松把許林秀放在墊了軟褥的羅漢椅中,陪他靜坐。
府內近日氣氛微妙,上上下下的仆人動作皆小心無比,氣都不敢出。
似乎許林秀不松口,不向任明世對當日蓮心亭爭執一事低頭認錯,任明世便一日不軟下姿態。
而這次許林秀的態度也很明顯。
他沒有看身旁的男人,說道:“不用日日陪我,專心去處理公務吧。”
許林秀語氣平靜,他對任青松略帶幾分歉意:“我讓你夾在中間為難了。”
任青松喉結一滾,緊握他的手:“我隻望你和爹都好。”
許林秀唇動了動,兩人難得靜處,他不願在此事繼續糾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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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府終日冷凝籠罩,漸漸的,因為洛和寧的入住而愈發微妙。
許林秀幾乎在院子內閉門不出,洛和寧真的進了府時,冬秋特意跑來傳報。
聽完,許林秀很輕地點頭,繼續看案前的書籍。
他對洛和寧了解不多,和這個人僅有的交集便是那次在酒樓幫過對方一次。
前廳,兩位夫人對洛和寧好奇得緊,她們似有數不完的話要問要說,洛和寧都耐心地做了應答。
馮淑笑道:“小寧自小性子就好,他以前最聽青松的話,院子裡幾個小孩,他要時時跟著青松,像個小尾巴似的。”
二夫人又問馮淑:“大夫人的意思是,小寧打小就認定青松?”
三兩話語總不時地圍繞任青松與洛和寧幼年的事,許林秀吃完告退。
回廊邊,露天別院籠在寧靜柔和的光暈裡,余霞未散,許林秀有些心悶,沒讓冬秋跟著,不久從後院門外坐了馬車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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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松從兵營回府,看見與長輩笑意閑談的洛和寧頓住。
馮淑笑道:“青松,小寧今兒就住咱們府上了。”
任青松:“嗯,”他環顧四周,“娘,林秀呢。”
馮淑:“這……娘也不知,他用完飯就退了。”
任青松回了院子,冬秋跪在地上,他冷道:“連主子都看不好,若他有什麽事,你就不必留在他身邊。”
任青松騎馬去找人,可當他離開府,卻不知要去何處尋。
在繪霓閣忙得幾天沒怎麽合眼的藺晚衣下了樓,看到來人不由詫異。
“什麽風把任都尉吹到我這兒。”
任青松問:“林秀有沒有找過你。”
藺晚衣:“什麽,”他道,“子靜不見了?”
任青松審視面前的富家公子,緩慢點頭。
“傍晚他獨自出府,至今沒找到他在何處。”
藺晚衣失笑:“任都尉,找不到你就派兵繼續找啊,你來問我有何用?”
轉念一想,他的好友從不會做不告而別的事。
想起近日聽過的一些小道傳聞,藺晚衣為好友深感不平,不怒反笑:“任都尉,你身為子靜最親密的人,與他同床共枕,朝夕相對幾年,可曾知道他最想去的地方,可知道他交好的朋友,他真正喜愛的口味?”
藺晚衣道:“都不知道吧,除了我,你連他有過幾個朋友都不明白,他離府而去,你找不到他倒算正常。”
第17章
◎皆震◎
許林秀從金安寺出來時腦子清明了不少,他仰頭遙望,玉鉤懸於蒼穹,方覺月色如水,如銀白軟紗覆在一層層的石階上。
寺內的高階弟子送他至門外,許林秀雙手合掌,虔誠向對方鞠了一躬。
對方溫和道:“施主路上多加小心。”
說著遞出一盞黃色油紙包的手提燭燈。
許林秀接過:“多謝大師。”
已過戌時,往來金安寺的香客依然不減。
僧人們帶香客入內,需要留宿的寺內還專門準備有臨時居住的廂房。
幾名眼熟的涑州打扮的人正在前後大院打掃,周遭井然有序,四處彌漫隨和寧靜的氣息。
許林秀內心安然,馬車停在寺外不遠的路邊,他吩咐車夫回城,又道:“先去一趟許宅。”
車夫吆喝:“公子坐好。”
許林秀倚靠在墊子上,掀開窗簾子讓風透進車裡。
金安寺作為聞名西朝的大寺觀,每日皆有從四面八方來的香客。
從紹城往返金安寺的途中林立著各式茶肆小鋪,日夜吆喝聲不止,趕路的人累了能隨時有地方落腳歇息,飲茶吃麵,再跟志同道合虔誠拜寺的香客們談論心德。
烏瓦白牆的房子在月下更顯靜謐安和,柳條輕柔擺動,河水汨汨。
馬車一路駛向許宅,抵達門前,許林秀踩著木階而下,神情放松,籲出少許窒悶在胸口的氣息。
他不知自己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回來,但從心做事,很多時候都不需要給自己找個理由,想做自然就做了。
而這份不問緣由的從心,許林秀極少放任自己順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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