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縮成一團,閉緊雙眼,一隻手用力捂住作亂的胃部,瘦削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另一隻手則拚命捏住被子,用力之大竟要生生將被褥扯爛。
口中的痛呼幾乎就要吐露,然而到最後卻只是咬牙堅持。劇烈的疼痛從上午一直持續到傍晚,貼身的裡衣不知被汗水濕透了幾回,順滑的青絲亦濕溻溻的。等到疼痛終於消退,楚晏清的神志也漸漸恢復。正巧聽聞雲川有一處溫泉,他便心癢要去泡澡。
踏出房門,屋外薄暮冥冥,遠處飛鳥入林,空氣濕潤清新。楚晏清出了個懶腰,剛踏上長廊,卻看到有一身著紫色綢緞長衣的中年男人從朱木柱子後面走了出來。只見這男人雙手抱在胸前,身後背一把鋥亮的長劍,見了楚晏清抱拳道,“晏清仙君,在下在前院練武場恭候多時了,可惜一直未見仙君前去修行、練劍,所以特地在此等候。”
“……”,楚晏清呼吸一頓,頭竟也開始隱隱作痛。哪怕一別數載,眼前這人對楚晏清來說卻是化成灰、變作魂都認得。他深吸一口氣,看在梅依雪的面子上,和風細雨地說,“難為周道友等候多時,不知道友有何要事?”
周尚光眼神中散發出幽綠色的光芒,“晏清,十二年前昆侖試煉你身體抱恙、未曾使出全力,今日有幸再次相遇,我們合該再比試一場!”
雲川剛剛入秋,繁茂蓊鬱的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楚晏清穿著厚厚的棉衣,卻突然一陣惡寒。他堪堪忍住心頭的煩悶,笑著說起整個修真界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不必了。晏清早在十二年前就不再修習劍法了”,語氣之淡然,就仿佛是在說自己以後都不再吃某樣尋常無比的小菜了。
周尚光臉上的表情明顯一滯,他皮笑肉不笑,像堵牆似的不依不饒地擋在楚晏清身前,“晏清仙君太謙虛了,世間誰人不知你劍法無雙?求仙君成全。”
他彎下腰的同時伸出隻手來,做出個“請”的姿勢,客氣地說,“請吧,晏清仙君。”
楚晏清眉心一蹙。他與周尚光本是無冤無仇,長瀾與慈悲閣更是了無瓜葛,可這周尚光卻幾次三番苦苦糾纏,饒是知他醉心武學並無惡意,楚晏清卻仍是對這人厭惡透頂。
他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冷笑一聲說,“周尚光,這裡是雲川派,你難道還能逼我不成?”當初在昆侖試煉場上,周尚光借了昆侖聖使之勢,逼得他全力應戰力竭昏厥,如今二人是在雲川派,難不成周尚光還能強迫於他?
周尚光卻全然聽不懂楚晏清的弦外之音,隻用他狂熱的眼睛盯著楚晏清,“晏清仙君這是哪裡話?我輩修仙之人,自是以光大法術武學為要義,你難道就不想讓碧華劍法發揚光大麽?”
楚晏被胃痛折磨了一整日,又加之早晨江氏兄弟你來我往的折騰,身體和精神都疲倦到了極致,見此人冥頑不靈,耐心徹底耗盡,他淡漠地上下打量了周尚光一遍,扯了扯嘴角,譏諷道,“我見周道友未曾身佩玄鐵、玄冰寶劍,想來是當初試煉未嘗躋身三甲。你既要精進武學,當今世上值得你學習的道友不止一位。”
楚晏清隨意地說,“喏,那三清派的江衍,年少時曾跟我學過些花拳繡腿的功夫,你若實在對碧華劍法有興趣,不如先找他切磋一番。”
楚晏清心中窩火,是以說出的話不單單對周尚光無禮極了,同時也將江衍狠狠貶低了一番,而周尚光卻渾然不知,反而重燃了希望,抱拳說,“那麽等我與江衍仙君切磋之後,是否就可以與晏清仙君過招了呢?”
楚晏無奈地歎了口氣,心說這人怎麽聽不懂人話?他皺皺眉頭說,“你先贏了他再說吧。”說罷,他便從周尚光身側擠了過去,全然不在意這人在自己身後高聲大喊,“你等著我,你等著!”
如此耽擱片刻,等到楚晏清穿過曲折迂回的長廊走到溫泉邊時,夜幕已然降臨。朦朧的月色下,兩處熱騰騰的池水氤氳出一層層水汽,草木的清香在水汽中彌漫擴散,讓人心情大好。
恰是晚飯的關口,偌大的湯泉內空無一人。楚晏清褪去衣衫,露出凝脂般細膩光滑的皮膚,他緩緩沒入溫熱的池水,秀美的青絲在水中飄散,猶如水中密布的海草。他閉眸靠在石壁上,熱水舒緩了一天的疲憊與不適,不由得飄飄然。
在月色的照耀下,池面水波粼粼,那閃閃發光的波紋像是天境灑落人間的珠寶。他撩起一捧溫泉水,洗去滿面憂愁,而後他俯身向下,將自己整個沒入池水當中。他沉在溫泉中,從頭到腳每一處都被溫熱的水包裹著,就連被詭氣重傷、刺入骨骼的寒冷也在溫泉的滋潤下漸漸收起觸角,無一處不熨帖。
“啪嗒”、“啪嗒”。
隔著溫泉水,楚晏清的耳邊突然傳來幾聲腳步,他隻當旁人也來泡湯,本不欲理會,可旋即他的肩頭一涼,刹那間,一股詭譎陰森的氣息正漸漸將他包圍。
楚晏清身經百戰,自然察覺到不對勁,立即便要起身查看,可正當他要施力浮起時,卻發現有一隻堅硬有力的大手竟捏住了自己脖頸,將他摁進池水深處——
第38章 燈滅
霎時間,陰風颯颯,詭氣密布。
這人手上的力道極大,牢牢扼住楚晏清的脖子,將他向水中壓去。楚晏清一時呼吸不得,他吐出一串氣泡,胸口的堵塞憋悶更甚,他雙手向下拍打水面,想要浮起身來,卻始終使不上力氣,掙脫不掉這人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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