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蕭怔了幾秒。拜師這些年,他還從未見過楚晏清這般正鄭重其事的樣子。他連忙“哎”了一聲,去房間換好了衣服,又將楚晏清的道袍妥妥帖帖地捧了過來。
凡長瀾弟子,正式拜師後都要穿長瀾道袍。每年,俗事坊的小道童都會為每位長瀾弟子量體裁衣,起先幾年,小道童每每還會特地來蒼玉峰求見楚晏清,為他做一身新衣服,只是後來,他不常離開這蒼玉苑,而俗事坊的小道童們也漸漸將他遺忘。
楚晏清的指尖劃過道袍,長瀾道袍以典雅精致著長,可幾年未著,這潔白的長袍如今已經隱隱泛黃,連金線都露出線頭。他輕聲歎了口氣,對羽蕭說了句,“走吧,羽蕭,隨我一起去政事坊”
羽蕭卻沒動彈,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敢問師父今日去政務坊,究竟所為何事?”
楚晏清沒做隱瞞,“羽蕭,我恐怕要離開長瀾一段時間了。此次下山,凶險異常,往生死未卜,往後你就轉入掌門師兄門下吧。”
羽蕭臉上的表情驟而凝固,他停下腳步,聲音有些發顫,“師父,是不是徒兒做錯了什麽?”
比起羽蕭的如臨大敵,楚晏清卻很平靜,像是已經等待這一天很久一般,他溫聲解釋,“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麽。”
說著,他揉揉眉心,“你是一頂一的好徒弟,若非有你常伴我左右,為師真當不知如何熬過這漫長的十年。”說著,他的神色略顯落寞,“只是,羽蕭啊,你是好徒弟,我卻並非好師父。你我師徒一場,總算有緣,想來我已誤你良久。從今往後,你便不再是我楚晏清的弟子。”
楚晏清自知今非昔比,李恕對待自己早已不似當年,只是他們畢竟師兄弟一場,曾經情比金堅,想來這點小事李恕還是樂得幫他的。
羽蕭神色慌張,倏地跪下,“師父!師父對我恩重如山,當年若非師父在流匪手中救下我來,如今我早已是亂葬崗中的枯骨一堆!我來長瀾為的就是報恩,從未想過要轉投他人!”
楚晏清眼神難得露出不忍,“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你報恩十年,已經足夠了。”
羽蕭搖搖頭,堅持說,“對師父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對我而言卻是性命攸關、恩重如山、終身不敢忘懷。”
楚晏清的神情難掩迷茫。恩重如山,羽蕭不是第一個對他說這句話的人。只不過,羽蕭為這句恩重如山付出了十年光陰,而那些人……
只是,他素來不愛逼迫別人,更何況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徒弟,於是,他溫聲說,“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你不要怕,我不會強迫你的。只是……若是你有朝一日後悔了,隨時可以告訴我。”人與人的相處,求的是個你情我願,無論愛侶、朋友也好,師徒也罷,強扭的瓜不甜。
昨夜,楚晏清一整晚都在與夢魘鬥爭,早晨又在秋風中調動靈力試探詭氣,此時已是精疲力盡。然而他不敢耽誤,強忍不適,令羽蕭攙他前往政務坊。
來到政務坊時,李恕正在囑咐蕭桓門派事務,見了楚晏清,李恕神色一變,急道,“師弟!你不在蒼玉苑好好修養,怎麽又出來了?”
蕭桓則朝楚晏清行了個禮,而後便先行告退。
李恕連忙讓楚晏清坐下。眼神碰到楚晏清的容顏時,不由得一驚,心說長瀾這白色道袍最趁楚晏清瑰麗容顏,細細想來,他竟從未見過有比楚晏清穿長瀾道袍更好看的人。他忙不迭地喚俗事坊的小道童端來熱茶。
楚晏清表情很淡,“師兄,不必麻煩。我這次來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李恕卻神色緊張,固執地說,“你啊,從小就不讓人放心。現在你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麽都算不上要緊。”說著,李恕從小道童手中接過茶壺,親自給楚晏清沏了杯熱茶,催促道,“快喝點茶水,暖和暖和身子吧。”
楚晏清沒轍,顧不得飲茶的章法,一口氣將熱茶飲淨。
李恕表情無奈。楚晏清生得這般精致秀美、絕代風華,可平素舉手投足卻毫不講究,終是上不得台面。他忍不住囉嗦起來,“師弟,早跟你說過了,飲茶要講究審茶、觀茶、品茶,哪裡有你這樣一口喝光的?出去要讓人看笑話的。”
楚晏清沒心思聽這些老生常談,也沒必要再聽下去,他笑看李恕,意有所指地問,“師兄,我向來是如此,再者說,在這長瀾山上,在這政務坊裡,誰會看我的笑話?”
李恕啞然失笑。從小到大,他向來是講不過自己這個師弟的。
楚晏清不願再東扯西扯,他盯著李恕,認真說,“師兄,我很確定自己感受到的正是詭氣。”
李恕沉默了片刻,又為楚晏清倒了杯茶,“晏清,此事非同小可,萬萬馬虎不得,你確定麽?”
楚晏清點頭,“我非常確定。”
李恕展開扇子,扇了兩下,“那好,我問你,詭氣是來自無間結界內,還是其他地方?”
楚晏清搖搖頭,“我不確定……”
李恕輕聲歎息,而後又問,“那可曾有什麽證據?”
楚晏清又搖搖頭。
李恕淡淡地笑了一下,那表情有些無奈,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你看,方才你還說自己非常確定。”
“老實告訴你,昨日師兄聽了你的話,立即青鳥傳書江河道友。江河不敢掉以輕心,很快便將無間結界查看一番,而後修書與我,說是不曾見到結界有異。”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