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收下梅依雪遞來的碎銀子,終於開了口,回答了梅依雪的兩個問題。原來,他們轉瞬之間,便又來到了二十年後!
走出這衰敗的小院後,江衍問道,“你們覺不覺得這老丈面熟得很?”
楚晏清輕聲歎息的同時搖了搖頭,“何止是面熟?不久前,我們才與他打了照面!這老丈正是我們剛剛進入這黃粱幻鏡時,在田壟間遇上的莊稼人!”
江衍一怔,他沉默了片刻,又說,“那麽想必,此時豐都天井已被天境諸神封印。”
他們緘默著沿著小路向前走,傍晚時分看到了楊城。
畢竟是方圓百裡內最大的城池,楊城內照樣繁華熱鬧,他們隨意尋了家酒館,枯坐到了深夜,走出酒家後,眼前是貫穿城市的河流,河上十裡畫舫,笙簫入耳,歲歲年年,一樣的熱鬧滿目。
只是等他們離開最繁華的東西兩市,來到城郊密密麻麻的閭裡,才發現楊城比之二十年前,早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空架子罷了。此處房屋破敗,屏息凝神,挨家挨戶地歎息聲,孩童的哭鬧聲不絕於耳。
整個世界衰敗不堪,竟比現世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在楊城一連住了幾日。許多疑惑終於得以解釋。
原來,在這幻世之中,自從他們與雲蒼師徒二人相逢的第二個年頭,世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凡人無法感知靈氣的變化,卻能準確地說出這十多年來氣候的反常。
冬天愈發乾旱寒冷,夏天愈發酷熱潮濕,因為氣候變化,北境的少數族群連年來犯,就連東境也因為大片耕地的荒蕪而出現大量流民,各地衝突不斷。
他們曾在城中見到過幾次修真之人,可每每遇到的修真之人都對楚晏清三人芥蒂極深,問什麽都是一副三緘其口的模樣。
不單單如此,就連這些相伴出現的修真之人,彼此之間也絕非銅牆鐵壁,相互之間都帶著外人都能一眼看得出的齟齬。
眼見身旁有幾個身著青色道袍的年輕人走來,江衍立即在楚晏清與梅依雪的催促聲中乾笑上前,抱拳問道,“幾位道友,行走江湖,相逢就是有緣,不知可否與幾位交個朋友。”
幾人中,為首的那個上下打量了江衍一遍,皺著眉頭不耐煩地問道,“哦?你竟也是修真之人麽?不知三位在何處修行,又師承何人?”
江衍耐著性子,“我三人不過是長瀾山上的散修罷了。”
那幾個道人冷笑一聲,看都不再看這三人一眼便要徑直離開,擦肩而過的瞬間,還低聲咒罵了一句,“何處來的傻子?”
江衍灰頭土臉地看看楚晏清,又看看梅依雪,攤手道,“早說了沒用,我們在這幻世之中無門無派,根本沒有修真之人願意理會我們。”
這幾日,他們幾個輪番上陣,遇上的修真之人委實不算少,可大多或是神情倨傲,或是擺手離去,江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可若說到底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他躊躇片刻,問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如今幻世之中的人各個戾氣極重,人與人之間像是有著很深的芥蒂。”
梅依雪輕聲歎息,“生逢亂世,人人自危,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衍搖搖頭,“不,不是這樣”,他想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若是按照我們的推斷來看,天井約莫在十九、二十年前被封印,大地間的靈力雖日益稀薄,卻遠不及現世之中的境況糟糕,可這幻世之中的景象,又如何會比現世之中更為可怖?”
此言一畢,梅依雪怔住了,“你說的不錯。我們如今明明在一百多年前,靈氣比之現世不知要充沛多少倍,可百姓和修真之人的日子卻仿佛比現世還要苦。”
楚晏清轉過身去,他雙手搭在石橋的石欄上,靜默地望著靜謐遠去的河流。“或許造成這一切的不光是靈氣的減少,而是百姓、以及修真界對這種變化的不適應。”
“若是極端嚴寒或是酷熱的季節成了記憶中不變的模樣,人們自然便會覺得糧食歉收是天經地義;若是無法飛升成仙、葬身於天雷之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修真界亦不會如臨大敵、人人自危。”
“如今這個時節,正是世界由好向壞轉變的關口,時局動蕩不安,大家各掃門前雪,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已至此,楚簷清他們既離不開這黃粱幻鏡之中,亦無法操縱幻境之中的時間,只能跟隨著幻鏡的視野,看到幻鏡想讓他們看到的一切。
他們日日等在城中的橋頭,看著來來往往的商販、百姓、流民交匯又散開,看著那猶如驚弓之鳥般的修真之人步履匆匆地來,又步履匆匆地走。
等到他們每個人都疲乏困倦之際,突然,耳邊風聲急促,下一秒,一把尖利的刀抵在了梅依雪的頸間。
只見這人著一襲紫裙,頭髮高高束起,一雙堅毅而果敢的眼睛死死盯住梅依雪,清冷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我見過你們。”
“你們與二十年前一模一樣。你們三個到底是誰?”
修仙之人的壽命雖比凡人長上許多,卻到底是肉體凡胎,脫離不了生老病死的軌跡。二十年前,楚晏清三人便是年輕俊美的模樣,如今二十年過去,無論如何他們的樣貌都不會全然沒有變化!
楚晏清與江衍一怔,刹那間,二人福至心靈,頓時想到了眼前這個女子的身份!心中感慨,這雲蒼不愧是一手創建了蒼穹派的一代宗師,五六歲時見過之人,二十年後竟還能一眼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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