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清失笑,“希望如此吧。”
夜漸深,屋外寒風呼嘯,不過多時,雨淅淅瀝瀝地落下。
梅依雪打著哈欠尋了間客房睡下,楚晏清與江衍一同睡在了他的房間。
這兩天他們先是風塵仆仆而來,又經歷了玉翎與羽蕭的離世,到最後登上長瀾,一面與李恕做了了斷,一面又與江長鶴鏖戰,個中驚心動魄、凶險萬分,樁樁件件,皆是被命運推著向前。清醒時,方不覺得,如今夜闌寂靜,躺在床上終於開始後怕。
這一環接一環,一步錯便是步步錯,一不小心,等待他們的便唯有萬劫不複。
這天晚上,他們相擁而眠,沒有太多的話語。在漆黑的夜晚,在瀟瀟風雨之中,只有彼此的臂彎才是安全溫暖的庇護。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雨後的長瀾山空氣清新凜冽,透著泥土散發出的隱隱腥香。
楚晏清換了長瀾道服。這道服原是通體雪白,唯有袖口、衣領用金線紋著長瀾的標志。然而歷經年歲,曾經潔白亮麗的道袍如今已經泛黃,金線開裂,露出細小的線頭。
江衍將他滿頭的白發扎起,又在他的額頭上留下深深一吻,“別怕,我陪你一起。”他輕聲說道。
楚晏清與江衍攜伴而行,來到了師父陸庭楓的墳前。他久久凝望著墓碑上李恕用瀟灑利落的草體鐫刻著的“一代宗師陸庭楓之墓”幾個大字,直直地跪了下去。江衍亦毫不猶豫地跪在了楚晏清身側。
“師父,晏清來看你了。”
“師父,自從你走後,晏清沒有一日不在心中思念你、掛念你的。晏清亦想留在長瀾,一直陪伴著師父。只是如今世道不太平,尚有太多事情留待我解決。”
“師兄雖急功近利,利欲熏心,與江長鶴勾結在一起。我本該快刀斬亂麻,可是師父,他畢竟是你親手教出的弟子,他畢竟是看我長大的師兄。我心軟了,廢了他的一身修為,留下了他的命。”
“師父,我與江衍結為了道侶。今天我帶他一起來看你。若是此番我倆皆能平安,我們便會廝守一生,一同振興長瀾。若是我們無法全身而退,長瀾的百年基業,便唯有依仗後一輩的孩子們了。師父,請你一定要保佑我們,保佑這些孩子們。”
最後,楚晏清與江衍重重朝著陸庭楓的墓碑磕了三個頭。
經過主峰時,楚晏清與江衍見到蕭桓正帶著幾個功法上佳的弟子練劍。他突然想到些什麽,腳步一頓,轉而朝蕭桓走去。
見楚晏清主動找來,蕭桓喜不自禁,剛叫了一聲師叔,便聽到楚晏清問道,“你們師父呢?他的傷勢如何?你們可曾好好照料?”
蕭桓臉上的表情一滯,他乾笑了幾聲,“師叔,我聽師弟們說,師父一早就下山了。”
聞言,楚晏清勾了勾嘴角,他深深地望著眼前的蕭桓,片刻過後,他嘴角笑容散盡,眼神愈發冰冷起來。
冷風呼嘯而過,蕭桓隻覺得楚晏清的目光比狂風還要冰冷。他一時卻分辨不清楚晏清的心思,隻低眉順眼地立在楚晏清身前。
然而時間越久,對蕭桓而言便越是折磨,不過多時,他便心神大亂,他舔了舔嘴唇,作勢又要跪下去,卻被楚晏清拉住了。
“蕭桓,你從今往後不再是長瀾弟子,別再跪我了。”
蕭桓大驚,“師叔,我,我做錯什麽了!你為什麽要趕我走?”
“師叔,你不是說曾經的事情既往不咎麽!”
楚晏清表情淡漠,“以往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然則你師父於你不止有師徒之情,更有救命之恩,你連真心對待自己的師父都不願留下一條活路,我又怎敢將你留在長瀾?”
蕭桓眼神閃躲,語氣虛浮,“師叔,我,師叔你怎麽誣陷我!”
楚晏清冷笑,“金丹碎裂的滋味我受過,經脈受損的痛楚我亦深知。你師父之傷更在當初的我之上,他不可能有力氣離開長瀾。”
蕭桓渾身顫抖猶如篩糠,“我……師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做的!我根本沒有靠近過師父!”
楚晏清閉上眼睛,不欲再看蕭桓,而他的聲音卻聲聲入耳:
“師叔,請您明鑒啊,不是我做的!真不是我做的!”
“師叔,請您明鑒啊……”
“——師叔,請您明鑒,將師父趕下山的正是大師兄蕭桓!”
突然,乾脆利落的聲音響起,楚晏清睜開眼睛,看著說話的弟子。只見那男子恭敬地作了一揖,眼神澄明,雖是滿懷敬意,卻不顯卑微,他高聲道,“弟子玄義,見過師叔。”
楚晏清站在玄義身前,“玄義,你說是蕭桓趕走了你們師父,可曾親眼見到?”
玄義朗聲道,“玄義既然這樣說,自是親眼看到。”
蕭桓破口大罵,“玄義!你個不忠不義的賤人,你胡說!”
“——玄義師兄沒有胡說!正是大師兄將師父趕下山的!”
“——弟子也曾看到,昨晚將師父趕下山的正是大師兄!”
“——師叔明鑒,正是大師兄!”
“——弟子,弟子,弟子也看到了!”
……
見眼前的弟子逐一表態,楚晏清心中已有了計量,然而他腳步一滯,突然注意到一位臉生的年輕弟子。他踱到這年輕弟子身前,問,“你叫什麽?何時來長瀾拜師學藝?竟是眼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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