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比燕暮寒更熟悉延塔雪山,他邊走邊介紹:“那裡是,樹叢,春天會開花,河裡有魚,山腰有山洞,能住人,夏天可以看星星……”
走到一片平地的時候,燕暮寒停下腳步:“就到這裡吧,不然天黑,回不去。”
祝珩環視四周,好奇地問道:“這山上真的有狼嗎?”
他對北域的狼神傳說十分好奇。
“有。”
祝珩想起關於他的傳言:“你見過嗎?”
燕暮寒點點頭,沒有避諱:“見過,在山腰的山洞,狼,養大了我。”
傳言是真的。
祝珩笑了笑,由衷地感慨:“很神奇,北域將狼奉為神明,那你豈不是神明養大的孩子?”
從來沒人這樣說過,大家都說他是個野種。
仿佛穿過了歲月,燕暮寒看到七年前的祝珩,那時祝珩也是這樣,對旁人避如蛇蠍的他伸出手,說著令人心動的話。
歲月流轉,很多事都變了,但眼前這個人一直沒有變過。
傍晚時分的日光依舊明媚,雪地被照得金燦燦的,祝珩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雪,四處張望,剛看一會兒就被燕暮寒捂住了眼睛:“會瞎,眼睛疼,流淚……”
祝珩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來回搔動:“我知道,是雪盲症。”
他在書上看到過。
長安好厲害,什麽都知道。
燕暮寒默默誇道,拿過裝東西的袋子,翻找起來,他來時特地讓人準備了祝珩愛吃的蒸奶糕,放哪裡去了?
破空聲就是這時來的,鐵箭直直地射向燕暮寒,祝珩驚呼出聲:“小心!”
燕暮寒抓著袋子就地一滾,躲過鐵箭,然而不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三支袖箭射過來,直直地插入雪地,力道之大,連箭尾都沒入了雪裡。
十幾個蒙面人衝過來,他們都穿著白色衣服,不知埋伏了多久。
是刺殺!
祝珩初來乍到,這些人是衝他來的。
燕暮寒以前遇到過無數次刺殺,但沒有哪一次令他如此憤怒,如此恐懼,他撲到祝珩身前,將袋子塞進他懷裡:“快走!”
祝珩心中驚駭,知道自己留下只會拖後腿,拿著東西轉身就跑。
鐵箭擦著胳膊射過去,燕暮寒抓了一把雪揚過去,趁機掐住刺客的脖子狠狠一擰,鮮血便從指間爆了出來。
許是看出了祝珩對燕暮寒很重要,幾個刺客轉頭去追他,燕暮寒見狀立刻扔下手中的屍體,手抵在唇邊吹了個口哨。
哨聲一響,踏雲四蹄飛揚,高頭大馬直接踏在一個刺客身上,那人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騎馬往山上走!”
山下不知有沒有其他埋伏,往山上走才有一線生機。
祝珩的心都快蹦出來了:“那你呢?”
他第一次見這等血腥場面,皚皚白雪上濺落了鮮血,赤紅一片,令人心底發寒。
“我留下,斷後。”
這些人不是燕暮寒的對手,祝珩估摸著以他的能力可以解決,遂上了馬,走出一段距離後,祝珩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令他心跳驟停。
不知從哪裡又湧出了一群刺客,鐵箭射在燕暮寒的肩胛骨上,巨大的衝擊力帶得他向後退了好幾步。
他會死的。
理智告訴祝珩不要回頭,如果燕暮寒死了,刺客就會離開,那他就安全了,還可以離開北域,回到南秦,他的困局將因燕暮寒的死亡而終結。
可如果他現在回了頭,他們都會死。
祝珩深深地看了燕暮寒一眼,狠下心,縱馬而去。
馬蹄踏在雪地上,噠噠噠的聲音越來越遠,燕暮寒松了口氣,抬眼掃過從四周包圍過來的刺客,語氣沉冷:“誰派你們來的?”
燕暮寒扶著肩膀,嗤笑一聲:“死士?”
在北域,位高權重的人為防秘密被泄露,會在培養刺客的時候將他們毒啞,這種刺客被稱為死士。
燕暮寒眼底閃過譏諷,南征剛剛凱旋,第二天就遇到了這種情況,看來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行動這麽快,他身邊怕是有對方的眼線。
十幾個刺客一擁而上,燕暮寒體力消耗太大,握著刀勉力抵抗,渾身浴血。
“噠噠——噠噠噠——”
馬蹄聲由遠及近,其中夾雜著零星的吼叫聲,燕暮寒不敢置信地回過頭,他永遠都忘不了這副畫面。
在昏淡的天光下,祝珩縱馬而來,踏雲四蹄踏雪,旁邊跟著十幾隻毛皮雪白的狼,仿佛從天而降的神明,照亮了他走到死路的人生。
“燕暮寒!”祝珩伏在馬背上,“抓住我的手!”
他從沒用這麽聲嘶力竭地說過話,胸腔中滾燙的熱血湧上來,燒得喉嚨嘶啞發疼,鼻腔酸脹。
燕暮寒舉起鮮血淋漓的手,祝珩一把握住,用力將他拉上了馬,刺客舉著刀衝過來,被雪狼一口咬住了脖頸。
鮮血噴湧而出,位於狼群之首的雪狼甩了甩頭上的血,仰頭嚎叫,刺客們一愣,看著朝他們衝過來的雪狼,心中驚駭。
狼是神明的使者,任何人都不能違反神明的旨意。
神明在保護燕暮寒。
祝珩駕著馬埋頭往前跑,疾風卷走了瀕臨死亡的尖叫,濃重的血腥氣從身後傳來,燕暮寒趴在他背上一聲不吭,呼吸越來越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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