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殿下,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金吾衛在車外複命,祝珩掃了一眼,輕聲道:“不是舅舅的錯,是大都,是南秦容不下我,我加冠時許了願,想要掙脫樊籠,而今得以實現,舅舅該為我高興才是。”
祝珩笑得快活,祝子熹怔愣地看著他:“阿珩,你真的不怨——”
“不怨。”
護送祝珩的人有一整隊,其中金吾衛為兩名,其他的都是從大都軍營擇選的將士。
祝珩上了馬車,在離開時撩開車簾看了看,楚戎扶著祝子熹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他離開。
“路上顛簸,殿下坐好。”
祝珩認出駕車的是金吾衛中名叫何舒達的人,冷淡地應了聲:“你說過謊嗎?”
何舒達被問愣了:“卑職……”
“和尚如果說了謊,便是破戒,會被逐出佛門,你知道普通人說了謊會怎樣嗎?”
“卑職不知。”
祝珩攏緊了大氅,雙目微闔:“我猜會不得好死,死後或許還會下十八層地獄,刀山火海,油鍋烹炸,都是我害怕的。”
他輕輕淡淡地說著,聽不出害怕,反而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何舒達掐了掐掌心,逼自己冷靜下來:“殿下洪福齊天。”
祝珩極輕地笑了聲:“我這樣的人,要是洪福齊天了,不就是禍害遺千年嗎?”
他對祝子熹說謊了。
凡此二十年所受屈辱,銘心刻骨,如何能不怨?
祝珩揉了揉膝蓋,在禦書房裡跪的時間太長,膝蓋又酸又脹。
他是怨的,偶爾會冒出念頭來,如果北域大軍能踏平南秦,一把火燒了大都,將王宮裡那些和他不遠不近的血親都弄死就好了。
隻留下國公府和明隱寺。
何舒達噤若寒蟬,祝珩回神,揮了揮手,讓他退出去。
馬車駛出大都,前後都有護送的人馬,馬蹄聲經久不絕,踏過南秦的山水城池,踏過白晝和夜幕,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趕赴戰場。
終於來到兩軍交戰之地。
距離祝珩加冠之日已過去了兩月有余,北域大軍自睢陽城起,連破南秦大小城池共十二座,停在了距離大都百裡之外的四水城。
四水城是淮水、湘水、陵水、澤水交匯之城,土地肥沃,是遠近有名的魚米之鄉。
金吾衛率人一路護送祝珩進入四水城,聖上命人快馬加鞭送來消息,城中官員早已準備好了一切。
祝珩剛一到,就被請入了宴席。
“微臣四水城靳瀾,拜見六皇子。”
“微臣四水城宋安洄,拜見六皇子。“
“微臣四水城……”
……
“末將周闊雲,拜見六皇子。”
祝珩一路奔波,心力交瘁,根本沒有精力去認人:“免禮,都入座吧。”
桌上菜色豐富,祝珩卻沒有一點胃口,他推開酒杯,捧著一杯溫水,慢條斯理地喝著:“戰況如何了?”
靳瀾連忙放下筷子:“回稟殿下,北域大軍昨日夜裡到達城外,現已安營扎寨。”
四水城和之前被攻破的小城池不同,其類似於睢陽城,城中武備力量強,如若不能奇襲進攻,兩軍交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結束的。
這也是大軍會在城外安營扎寨的原因。
祝珩抿了抿唇,神色淡然:“著人送信,本宮明日要去與燕暮寒談判。”
眾人震驚。
“一路舟車勞頓,殿下不休息幾日嗎?”
“四水城城防森嚴,北域大軍不會貿然進攻,殿下不必憂心。”
“殿下身體要緊,修養好再動身也無妨。”
……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祝珩聽得腦瓜子嗡嗡響:“夠了。”
杯子磕在桌上,發出沉重的響聲,一眾官員愣了下,連忙跪倒在地:“微臣冒昧,還望殿下恕罪。”
“靳瀾,找人去送信。”
“謹遵殿下吩咐。”
靳瀾剛準備喚人進來,就聽得一陣又一陣急促的戰鼓聲,周闊雲當即站起身:“不好,是敵襲!”
祝珩目光一凜,方才說著北域大軍不會貿然進攻的官員們目瞪口呆,都僵在了原地。
“殿下,情況危急,請允許末將先行離去。”
他是軍中主將,要指揮作戰退敵。
“準。”祝珩站起身,一把撈起大氅,“不必著人送信了,本宮與你同去。”
周闊雲沒回過神來,靳瀾等一眾官員已經跪了滿地:“殿下,萬萬不可!您是萬金之軀,怎麽可以——”
祝珩冷了眉眼,沉聲道:“本宮前來便是為了將北域大軍阻在城外,此時不去,難道要等城門被攻破了才去嗎?”
他並非是疾言厲色的人,只是這樣溫溫和和地說著話,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程廣與何舒達愣了下,上前一步,站在祝珩左右:“殿下持詔令前來,如陛下親臨,若有違逆者,斬!”
眾人噤聲,周闊雲抱拳一拜,道:“末將鬥膽,為殿下領路。”
剛隨祝珩進了四水城的護衛們又聚集起來,浩浩蕩蕩的,跟著周闊雲上了城牆。
城下萬千兵馬壓境,一眼望去黑壓壓的一片,看不見盡頭。
北域大軍兵臨城下,燕暮寒坐在馬上,掃了眼身旁的人,穆爾坎會意,放聲道:“速速開城投降,可饒爾等不死,若要頑抗到底,城毀人亡就是你們的下場。”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