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北域的神秘軼事,大半都和狼有關。
他印象最深的故事是狼神。
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天生異象,流火瘟疫頻發,是大災之年。
屍骸遍地,民不聊生,有一個人一步三拜,登上了雪山之巔,他在雪中跪盡日出與月落,請求神明拯救世人。
神明動容,將侍奉自己的狼群頭領點化成人,命其下山平亂救世。
狼神能夠驅使狼群,是天命授予,所經之處,世人莫不俯首稱臣。
狼神雖然是人身,但本質是狼,狼是食肉動物,性情凶戾,他保留了凶殘的脾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百姓們對他又敬又畏,狼神心知自己和人類不同,在災禍平定之後,便毫不留戀的從人變回狼,回了延塔雪山。
祝珩對這個故事印象深刻,是因為故事裡的狼神和他的處境相似,他雖然不是救世主,但同樣被人排斥。
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只是來到世間,便滿身罪惡。
祝珩輕歎,他近些日子越發多愁善感了,竟然開始頻繁的回憶起過去。
看來只有檀香還不夠,他開始想念佛寺裡的木魚聲和誦經聲了。
盤旋的香線被風吹散,氤氳出一片清雅的檀香氣。
在沉入夢鄉之前,祝珩迷迷糊糊的冒出一個念頭:狼群養育,性情殘暴……倒像是照著燕暮寒編出來的故事。
不知道數以萬計的北域大軍,是將這位少年將軍當成同類。
還是,當成了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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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情殘暴,心狠手辣,目無王廷。”塔木抬起頭,戰戰兢兢地問道,“將軍,還要接著念下去嗎?”
燕暮寒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桌上的玉料:“念。”
塔木苦著臉,感覺手上這張薄薄的紙比千鈞弓還要重:“目無王廷,論罪當誅,吾等一十三營將士聯袂上書王廷,望王上早做定奪,誅殺此等大逆不道之徒。”
“沒了?”
塔木愁眉苦臉:“還有一句,我不敢念。”
玉料是上乘中的上乘,即使是在昏暗的大帳之中,也散發著潤澤的光。
燕暮寒小心翼翼地磨出第三顆玉珠,將廢掉的玉料掃到一旁,揉了揉發僵的後頸:“哦?什麽話把你嚇成這樣,大點聲,說來給我解解乏。”
塔木理解不了他的要求,深吸一口氣,閉緊了眼睛喊出了最後一句話:“燕暮寒該死!”
大帳內靜了一瞬,堆成小山的玉屑落在地上,發出細碎的沙沙聲,宛若延塔雪山的日暮時分,新雪綻開一地晶瑩。
塔木偷偷掀開眼皮,他想象中的暴怒畫面沒有出現,燕暮寒撫著眉梢,鬼面具在帳中火堆的映照下透出幾分陰森:“說的好,尤其是最後一句,妙極了。”
塔木一個激靈,話都說不利索了:“將軍,這,這道密報要怎麽處理?”
大軍接連破城,每日都有捷報發回王廷,這封密報是被人偷偷夾在捷報裡的,被送信的人發現,截了下來。
“既然是給王上的,那就送回王廷吧。”燕暮寒伸了個懶腰,語氣玩味,“一十三營的聯名,若是送不到,你猜該有多少人睡不著覺?”
塔木跟著他幾年了,知道他這麽一笑就是要搞事情,乾巴巴地搖頭:“回將軍,我猜不到。”
“猜不到,那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燕暮寒笑吟吟地做了決定,當即領著人出了大帳。
這半個月來士氣高漲,一路高歌猛進,逐漸逼近南秦大都,大軍從未停下。
昨日新下一座城池,進城之後,燕暮寒就讓人往南秦大都送了信,如今大軍正在城中休整,暫定三日後再出發。
火把照亮了整個營地,隨處可見粗獷的狼族圖騰,鋒利的狼爪和獠牙閃著寒光,襯得這座煙柳畫橋一般的南秦小城更為秀氣。
這裡連月光都是溫柔的,像一層薄薄的絨毛,降落到大地上。
燕暮寒沒有穿甲胄,一身勁裝幹練利落,袖口扎緊,綁著彎刀和銀箭,他粗糲的掌心裡團著兩塊玉料,因為捂的時間太長,玉已經被體溫烘熱了。
他伸出兩指挑開帳簾,微蜷的尾指勾著,仔細看來,竟是比正常的手指短上一節。
北域放牧為生,善騎射,將士們各個都身高體壯,他們習慣了凌冽的風沙,南秦的和風細雨就像撓癢癢一般,即使是在更深露重的寒夜,大家也光著膀子喝酒談天。
“將軍,您怎麽來了?”
歡鬧的聲音在燕暮寒出現時戛然而止,他像是從延塔雪山吹來的寒風,一下子就刺激得所有人回過神來,帳內的人噤若寒蟬,那點薄酒帶來的微醺與快活散了個乾淨。
燕暮寒掃了一圈,帳內的實際人數明顯超出應有的:“塔木,你來數一數有多少人沒睡著。”
十三個營帳,每個營帳十名士兵,也就是一百三十個人。
和數以萬計的南征大軍比起來,不過是九牛一毛。
塔木仔細地數了一圈:“回稟將軍,一共有十九個人。”
燕暮寒摩挲著指節,面具下的眼眸彎起來:“與想弄死我的一十三營人比起來還少了許多,走,帶著他們一道去數數還有多少睡不著的人。”
帳內有幾名將士白了臉,仿佛一瞬間被抽幹了生氣,面如死灰。
被發現了,那封密報被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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