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悟走到牢房門口,便看到李涵坐在地上,他身上已經除去了鎖鏈與枷鎖,身後的傷口草草包扎,雖然已經止了血,但包扎的傷布有些松散,幾乎脫落。
李悟站在牢門口良久,李涵看了他一眼,分明看到了對方,但是一直沒說話,收回眼神,仿佛李悟是一團空氣。
李悟揮了揮手:“把牢門打開。”
“這……”神策軍的牢卒有些遲疑。
但是李悟是跟著宣徽使劉觴來的,樞密院負責徹查此事,樞密使劉光又將這個事兒下放給了宣徽使劉觴,神策軍恰好就在樞密院和宣徽院的執掌之中,神策軍的小卒子也不敢執拗什麽。
“是、是!”
李悟又道:“退下罷。”
神策軍牢卒不敢多說,恭敬的退了下去。
李悟走入牢房中,將手中的藥囊擺在地上,一言不發,將李涵松散的傷布小心翼翼的剪開,解下來,然後從藥囊中拿出傷藥,為他上藥,最後在一點點的裹上傷布。
李涵眯著眼睛,被他這樣的動作弄的很是煩躁,冷聲道:“絳王殿下這是幹什麽來的?哦,莫不是陛下下令讓你來徹查我?”
李悟道:“我只是來看看你的傷勢,徹查之事,自有劉禦史這個代理大理卿,和樞密院來決定。”
李涵冷笑:“那便是來看我的笑話!”
他說著,回身狠狠推了一把李悟:“你素來喜歡看我笑話,對不對?!”
“嘶……”李悟被他推了一記,其實李涵身上有傷,力氣並沒有多大,但正巧推在李悟的手腕上,他的手腕剛才用了蠻力,已經腫脹發炎,此時輕輕一碰便痛徹鑽心。
李悟高大的身軀向後踉蹌了兩步,連忙用袖袍遮掩住自己受傷的手腕。
李涵見他踉蹌,還以為他在裝模作樣,畢竟自己都沒用多少力氣,更是氣怒的道:“看來絳王越來越會裝腔作勢了?也是,你在老太太面前便是如此,否則老太太為何如此偏愛於你?小叔啊小叔,我若是有你一半本事,也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罷!”
李悟沉默著沒有說話,提起太皇太后,他心中更是苦笑一聲,旁人只看到老太太偏愛自己,但他們並沒有看到本質。
李悟已然是個廢人了,自從那次戰役之後,老太太怎麽可能還會偏愛一個廢人呢?也正是因為李悟再也無法建功立業,老太太才會選擇了聽話平庸的太子李諶,將自己寵愛的侄女郭芳儀許給李諶。
李悟無法將自己變成殘廢的事情告訴李涵,一方面是因著太皇太后的施壓,而另一方面……也是因著李悟的自卑。
當年李涵敬仰的皇叔,如今變成了一個連筷箸都拿不穩的殘廢,李悟表面上看起來冷漠冷靜,不過是自卑的偽裝罷了。
李悟不說話,不言語,沒有任何表情,還是那副冷靜的面容,冷靜的猶如石佛一般。
李涵看著他那張冷臉就來氣,劈手撕扯著自己身上的傷布:“我用不著你假惺惺!你巴不得我當年死在吐蕃人手裡罷?我現在這樣,大婚之日被下獄,被眾人恥笑,你滿意了麽!滿意了麽!”
他的動作很大,後背的傷口立刻撕裂,雪白的傷布染上猩紅刺目的血跡,李悟想要阻止他:“涵兒,你的傷口……”
“皇叔可別這麽喚我!”李涵冷冷的道:“李涵承受不起!”
踏踏踏……
是腳步聲,有人走了過來,李涵和李悟同時回頭看去,原來是宣徽使劉觴。
劉觴一面走一見面拍手道:“狗血!真狗血!”
李悟見到劉觴,道:“宣徽使既然已經提審完,那與我一道回去罷。”
“等等,”劉觴卻道:“本使有幾句話,一定要與江王殿下說道說道。”
“宣徽使……”李悟攔住他,似乎怕他將自己受傷的原委說出去。
劉觴自有分寸,對李涵道:“江王殿下您知道嗎,憑借傷害自己,讓在意你的人心疼,這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你說什麽?”李涵冷冷的瞪著劉觴。
劉觴反詰:“難道不是麽?難道不正是因為江王殿下您知曉,其實絳王心底裡是關心您的,才會靠傷害自己,來博取關注麽?”
李涵惡狠狠的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劉觴笑了笑:“江王可知道,這個世上真正關心你,心疼你的人,到底是誰?難道是您的結發妻子楊四娘麽?”
李涵覺得他話裡有話,便聽劉觴又道:“江王殿下可能還不知道,因為婚宴上鬧出吐蕃細作一事,再加上當場殞命的大理卿乃是江王您的門下,所以弘農楊氏為了撇清楚與您的乾系,已然提出悔婚,請陛下做主,這會兒怕是把婚書和庚帖都退回來了吧?”
李涵睜大了眼睛,喃喃的道:“不可能,四娘……”
劉觴扎心的功夫可謂是爐火純青,皮笑容不笑的道:“江王下獄,弘農楊氏唯恐避之不及,而絳王殿下卻上趕著來到牢獄之中為您包扎,也只有真正在意您的人,這會兒才會主動入牢獄探監,不怕被牽連其中,難道這麽簡單的道理,江王殿下您都不明白嗎?”
李涵的嘴唇輕輕哆嗦了兩下,他說不出話來,呆呆的盯著昏暗漆黑的牢門。
李悟拉住劉觴,唯恐他再說出什麽毒舌的言辭,低聲道:“宣徽使,說的足夠了,我送宣徽使出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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