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見過那孩子了?”
楚佛諳點點頭,“很不錯,尤其是靈根。”
許鵬萊眼中透露出一絲糾結,小心翼翼道:
“那孩子可憐,雖說活不過十八,但天命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若是他平安康健度過大劫……”
“那自然不會動他,本尊還沒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楚佛諳開口,打消了許鵬萊的疑慮。
許鵬萊唯唯諾諾的點頭,又想起了那小孩,眉眼間溢出痛惜之色。
“天意弄人,我說齊緣書這孩子的命也太慘了些。先是爹媽沒了,又是被那下修界一家禍害,我將他收為弟子,未曾想一卦卜過,是個十八斃命的孤星命格。”
說著,許鵬萊歎了口氣。
“都說天機不可泄,可咱們又卜卦佔星,巴不得預知未來,誰知道上天泄露出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憑什麽世間苦難不是均分,而是全全攤在那幾個人身上呢?仙尊,我是真的不明白。”
這一番話將楚佛諳說愣了,他看著黑黝黝的壯漢,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誰知道所謂天機究竟是仙人的酒後真言,還是冷漠神靈的一個玩笑。他們人族的命運,為什麽要被什麽天命所指引。
楚佛諳此行是為了更好的了解齊緣書那孩子的情況,好為麟岱換靈根做準備。結果許鵬萊的幾句話,讓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生了懷疑。
天記錄是仙人遺物,為世人指引一條明路。楚佛諳自小便有兼濟天下之心,成年後被冊封為和光仙尊,便理所當然的認為“天機”的合理性。
哪怕“天機”讓他甘心獻出自己的心臟,差點失去了自己的愛人,讓他成為人魔兩族之間的肉盾,他都對“天機”忠心耿耿,沒有絲毫怨言。
萬一……楚佛諳不禁想,這只是上天的玩笑,抑或是一場陰謀,神明從來沒有什麽好生之德,他只是端坐雲山看著世人苦苦掙扎該怎麽辦?
他們所遵循的旨意,究竟是上天的恩賜,還是神仙的戲弄……
事情令人捉摸不透,楚佛諳隱隱覺著有股神秘的力量在阻撓他思考這些,可他從不是個只會被迫接受的人,幼時為了參透一段心法,他能在蓮帝相前連跪兩天祈求指導,雖然蓮帝不為所動一言未出。為了一顆淬煉體魄的人魚珠,他能打十幾場擂台哪怕頭破血流。
如果他是,那麽天機錄就不會給予他神通,讓他立於人族權力的巔峰……等等!
楚佛諳望向許鵬萊,銳利的鳳眼讓壯漢嚇了一跳。
“仙尊,怎、怎麽了?”
壯漢不知這位神秘莫測的仙尊的心裡究竟在醞釀什麽,只見高大的黑袍捂住胸口,黝黑眼珠左右轉了一下。
和光仙尊瀟灑不羈,素來披發敞襟,言行自由。他沉默不語時,讓許鵬萊想到了遠古孤獨且不受束縛的夜遊神。
楚佛諳忽然吃吃笑了出來。
好奇怪,他也是孜孜不倦打過來的,怎麽扯來扯去,還是扯到了天機錄。
他自詡瀟灑自由,心確是被囚住的,囚在了天命上。
哪怕沒有天機錄的冊封,他依舊是楚佛諳,他的力量隻增不減,怎麽到頭來都成了天機錄的功勞。
說到底還是事在人為,天機錄不過是水到渠成的東西。楚佛諳想,山河湖泊都是創世之初就存在的,他就不信,沒有所謂天命的控制,這些東西就會原地消失。人族居無定所,妖魔四處橫行。
妖魔是人族自己擊退的,田地也是人族自己開墾的。那無數座宮殿城池,那繁瑣的規則道理,都是人族自己在沒有火的長夜裡摸索出來的。
如果這樣,那天機錄所言會不會是人竭盡全力後的結果,而不是輕而易舉的“預言”。
這般深思下去,只要是合理的事,不管有多不合情,都能出現在天機錄上,都能成為“預言”來普渡眾生。
那麽他卜的卦,算過的命,窺覬過的天意,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有沒有人動過手腳,有沒有可能會被改變。
壯漢這回是真的嚇得不輕,但又不知所措,只能乾巴巴的說道:
“仙尊,你沒啥事吧?”
楚佛諳恍然大悟。
他握拳,喃喃道:
“我知道了……”
許鵬萊見他眸光閃爍,晦暗不明,許是有所頓悟。像楚佛諳這樣長生境的修士與神仙只差了一步,最容易窺見天地未來法則,便問:
“仙尊可是看到了什麽?”
楚佛諳捂住胸口的手緩緩收緊,說出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半真半假,著實難猜。”
許鵬萊沒聽懂,但他不是個蠢人,略微一番思索,道:
“仙尊……有什麽打算?”
楚佛諳放下手,轉身盯著許鵬萊。
“許宗主。”
“誒誒誒,鵬萊在此。”許鵬萊忙不迭回答,仙尊極少這般喚他,讓他緊張出了一身汗。
“仙尊有何吩咐。”
氣氛有些凝重,如果楚佛諳此時說出什麽顛覆上修界的言論,許鵬萊估計都會跟著喊一聲“好”。涅羅宗之所以有今天這番景色,可以說有一半都來源於這位仙尊。許鵬萊對他的敬仰與信任完全出自內心,不摻半點虛假。
楚佛諳頷首,道:“你守好涅羅宗,我再去趟天機閣。”
許鵬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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