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母陣,卻是將所有的靈氣循環往複,灌輸進那少年的軀體。”
蘭亭自己就是萬靈體,對萬靈體的辛秘知之甚多,見他們不明所以,便說:“所謂萬靈體已經在世間消失了上千年,上一個萬靈體如你們所見,正是我。”
頂著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蘭亭繼續說:“但那少年似乎生來就有殘缺,魂魄留不住,想來早就已經入了輪回,投胎去了。”
“又或者說,這本身就只是個空殼,原本應該降臨在他身上的魂魄不知所蹤。”
薛寧光上前半步,看著陣中心的少年道:“蘭道友的意思是,這少年空有軀殼,卻沒有魂魄?”
他啞然:“那這豈不是……奪舍的最佳選項。”
奪舍注重一個奪字,然而這樣的天生軀殼,甚至是無主的,任何一個孤魂野鬼,都能輕易取而代之。
“看這陣法,難不成是幕後之人,故意將這具軀體供養起來,以待日後奪舍?”歸鶴藏如此猜測。
蘭亭點頭:“你們看那少年,分明已經八九歲模樣,但皮膚細膩,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瑕疵,倒像是生來便被安置在這裡,生生用靈氣催成如此年歲。”
“這未免……太泯滅人性了。”謝紫虛喃喃。
“到底是誰乾的?”穆椿忍不住握起拳頭。
自從蘭亭自爆身份之後,其他幾個人便打心眼裡對他油然而生一股子信服,此刻便紛紛朝他看過去。
但歸鶴藏還沒開口詢問,就發現蘭亭的視線,從始至終都落在穆椿身上,那樣的眼神,無端叫人覺得頭皮發麻。
像是在看仇人,其中有著一絲淡淡的厭惡,但又像是在看朋友,因為歸鶴藏還從青年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絲懷念,但更多的還是淡漠。
更多的,是青年一如既往,從一而終的淡漠,仿佛世間萬物都無法入眼。
“穆椿他……怎麽了嗎?”歸鶴藏小心翼翼地問。
而此刻,穆椿恰好抬頭和青年對視,蘭亭驀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語氣卻危險地暗藏鋒刃。
“到了現在,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
蘭亭叫出了埋藏在他記憶深處的名字,他叫穆椿為:“歲集。”
歲集?!
如今道門中人,誰不認識這個名字,在今天之前,歲集一直是救世主的代名詞。
然而經過反轉之後,所有人對歲集都蒙上了一層陰翳。
蘭亭對著穆椿叫歲集……三道視線,齊刷刷地射向穆椿。
穆椿像是沒明白蘭亭是什麽意思,眼神中全都是茫然,開口就道:“蘭亭?”
短短兩個字,他的眼神卻在那一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懵懂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凶戾與漠然。
最後那一刻,看到他眼神中的戾氣,薛寧光幾人甚至被驚嚇到,忍不住後退了半步,直到錯開視線之後,胸腔中的心跳仍然還在加速跳動,驚疑不定。
“故人,許久不見。”“穆椿”對蘭亭笑了笑。
這張臉從前常常對著蘭亭笑,或傻笑或尷尬地笑,但每一次都眼神純淨清澈,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像那年大雪紛飛中,遞給他那盞茶的歲集。
蘭亭歎了口氣,道:“歲集,這麽多年,你擅長騙人的這一點,還是沒有變。”
“什麽時候發現的?”歲集眼神沉沉。
“我想想。”蘭亭側目微微眯起眼睛,道:“自劍窟中穆椿與那靈劍簽訂契約,再睜眼時,應當就變成了你。”
“原來你竟從一開始便發現了。”歲集淡淡道。
他似乎很疑惑,語氣如常,仿佛曾經他狠辣相待的那段過去並不存在,問話的時候甚至堪稱親昵:“我自認演的天衣無縫,你是如何發現的?”
“你的確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蘭亭語氣很溫和,道:“或許因為穆椿胸無大志,在當時那種境況下,他是絕對無法戰勝靈劍意志,得到生還機會的吧。”
歲集正想點頭,說一句原來如此,卻聽蘭亭話鋒一轉,道:“又或許是……我真的太了解你了,歲集。”
沒有什麽證據,也沒有什麽旁的破綻,蘭亭天生就能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就如同他一見那把鏽劍便覺得觸動,而睜眼後的穆椿,卻叫他一陣惡心。
“哈哈哈……”歲集忽然發出大笑聲,笑聲愈發癲狂無狀,直叫一旁的三人瞬間警惕起來,嚴陣以待。
“我說呢,蘭亭,”歲集伸手擦去眼角笑出來的眼淚,語氣陡然下沉,仿佛瞬間墜入數九寒冬,語調森寒。
“我說那時候你為何性情大變,對‘我’算計至此!”
蘭亭即使對那世道失望至極,最後主動赴死,也不曾因個人私仇,而牽連過任何無辜之人。
穆椿一直待蘭亭極好,蘭亭從前也動過利用他的心思,但最終還是沒有付諸行動,但等他在劍靈幻境中蘇醒後,對方便毫不留情下手。
原是認出他了,所以毫無顧忌。
歲集便又忍不住笑出聲來。
“蘭亭,”他笑聲漸漸停息,近乎呢喃一般道:“你好狠的心。”
“不及你當年那盞茶狠。”蘭亭如此道。
“你我一報還一報,今日死在我劍下,便也算兩清了。”白發青年一抬手,身側劍靈便已然讀懂了他未盡之意。
高大的黑衣男人轉瞬化作流光,周身霧氣已然澄澈明淨,蘭亭自霧中提出一把長劍來,白玉作的劍身,屈指一彈,便是勝似龍吟的劍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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