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難得生氣,捉著韁繩的手攥得青白。
方盡安見狀笑著對薑簷說,“殿下不知道罷?衛寂的母親是醫女……”
聽不得他這長舌的口吻,薑簷一鞭子抽在方盡安的馬上,鞭梢在方盡安背上勾了一道。
他臉色瞬間白了,而身下的馬受驚地朝前狂奔。
等他走了,薑簷才問衛寂,“醫女怎麽了?”
薑簷的臉上帶著實打實的不解,衛寂默默地搖了搖頭,訥訥道:“沒什麽。”
薑簷不好糊弄,“那他提這事做什麽?”
衛寂垂下眸,半晌才說,“他們覺得我母親身份……不好。”
在他們眼中,夏子涼的身份不是不好,而是低微卑賤。
薑簷沒再說什麽,但自打那以後誰要是再以打趣的口吻提衛寂的母親,薑簷便不會給對方好臉色。
有一次直接將人從凳子上踹了下去,看他發了如此大的脾氣,漸漸的沒人再敢提。
薑簷的喜歡是明目張膽的偏愛,好似喜歡上你,便滿心滿眼都是你。
這樣的人,衛寂如何能不喜歡?
正是因為喜歡,他才不敢拿這樣的感情去賭。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衛寂不相信世上會有不變的感情,他父母,還有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才是世間夫妻的常態。
初見傾心,再見許之一生,然後恩愛一段時日,過了頭幾年便只剩下爭執與怨懟。
但情之一字,從來由不得人。
即便衛寂想得清楚明白,還是在與薑簷相處的點點滴滴中,陷於囹圄
若是他能早明白自己或者薑簷的心意便好了,那樣就可以及時避開,不會叫他傷心。
第38章
高燒讓衛寂昏昏沉沉的, 他卻不敢睡死過去,因為薑簷還沒有離開。
見薑簷賴著不走,虞姑姑心中不悅,卻不好明說, 隻得變著法子地催促薑簷離開。
她進進出出了好幾趟, 一會兒給火爐裡加炭, 一會兒拿熱毛巾給衛寂敷眼睛。
“現在已是亥時, 再添一次炭便能堅持到明日。”
“我看您方才總是揉眼睛,一定是白日看書太久累了, 用這個敷一敷睡得香。”
“屋裡的蠟燭是不是太亮了?要不要我給您滅兩根?”
她話裡話外都在趕薑簷, 薑簷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來, 煩躁得直在外屋踱步。
衛寂聽到他的腳步聲, 一臉犯難地衝虞姑姑搖了搖頭,想她不要再說了。
虞姑姑指了指窗外的天色, 示意衛寂該歇息了,不能再為外面這人熬著不睡。
衛寂夾在兩頭為難, 說哪個都不合適。
薑簷不走是不放心他,可虞姑姑這樣做也是因為關心他。
哎。
薑簷頻頻朝門外看去, 竹林裡一片漆黑,始終不見有人過來。
他已經派金福瑞回東宮叫一位年長的嬤嬤過來照顧衛寂,若非如此他也不會一直留在這裡打擾衛寂休息。
硬著頭皮又待了半刻鍾, 薑簷擔心衛寂休息不好會更難受, 隻得悶悶地說, “你睡罷, 我走了。”
看著屏風另側的那一道身影,衛寂啞聲道了一句好。
薑簷沒有說話, 也沒有動,薄黃的燈拉出伶仃修長的影子,似乎在等衛寂的回應。
衛寂心口像是被細密的線纏住,喉嚨湧上酸澀,他忍住那種情緒說,“殿下路上小心。”
薑簷垂下了頭,剪影有幾分落寞,最終他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轉身離開了。
衛寂心口那種沉悶感並未因為薑簷的離去而消失,反而越來越難受,好似壓了一塊沉沉的山石,還被人堵住了口鼻。
薑簷走後,虞姑姑總算沒再來他房間,她將屋內所有的蠟燭吹滅,讓衛寂好好地睡一覺。
半夜衛寂又燒了起來,迷糊中被人喂了一次藥。
那藥很苦澀,喝得衛寂舌頭直發麻,後又被人喂了一杓濃醇的參湯,這才壓下那股藥味。
但往日都是糖塊,今日怎麽是湯?
衛寂勉強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的人不是虞姑姑,而是東宮的管事嬤嬤。
他對這人有些印象,但不如跟金瑞福那樣相熟。
讓衛寂喝了小半碗,管事嬤嬤便將碗放到一旁,輕聲說,“小衛大人睡罷,晚上不宜喝太多。”
衛寂燒得糊裡糊塗,沒來得及多想,躺回到枕上便睡了過去。
這一覺竟睡到了天光大亮,衛寂自開蒙後還沒睡到過這個時辰,睜著惺忪的睡眼望著頭頂的幔帳發呆。
“小公子醒了?”虞姑姑拿著一方打濕的巾帕走來給衛寂淨面。
衛寂忙撐起身體道:“我自己來。”
虞姑姑笑著將帕子給他,又端了清水讓他漱口。
衛寂洗漱過後,忍不住問,“昨晚喂我喝藥的人是姑姑麽?”
虞姑姑搖搖頭,“不是,是東宮的人,昨晚來的,說是來照顧您,現下她正盯著人給您熬藥呢。”
衛寂還以為昨夜喝湯是在做夢,不承想薑簷竟真的從東宮調來人照看他。
衛寂莫名覺得對不住虞姑姑,不由為薑簷解釋了一句,“殿下只是擔心我,並不是覺得您照顧得不好。”
聽到這話,虞姑姑抬手摸了摸衛寂的腦袋,笑著說,“您有人惦記關懷,我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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