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不願看這些文縐縐的附錄,薑簷還是聽了衛寂的勸諫,他將右邊那摞推給衛寂,“你看這些,我看這些。”
衛寂想說於理不合,可看薑簷擰著眉撿起一份奏疏,仇大苦深地看著,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只是一些請安的奏疏,應當是沒事的。
衛寂在心裡寬慰著自己,他默默拿起奏疏幫著薑簷看。
小半個時辰後,衛寂還真從請安的奏疏附錄中找出一件要緊的事。
“殿下,藍安縣下雨了。”衛寂忙將手中的奏疏遞給薑簷,“河水上漲,快要漫過堤壩了。”
薑簷接過來看得飛快,越看眉頭越皺,奏疏最下面是藍安縣的縣丞,名叫孫有祿。
凡是有關水利一事的都要呈報給付明遠,即便薑簷沒看這份奏疏,付明遠也會收到。
但若漏掉的不是水利,而是其他大事呢?
薑簷惱怒地重重拍了一下案桌,“這個孫有祿太過可恨,這樣重要的事不稟告,請什麽安?我看他這個官是不想做了,回家給他爹娘請安去罷。”
他飲了一口茶,越想越氣,放下茶杯道:“先打他二十板再說。”
衛寂猶豫著說,“臣記得這個孫有祿是洪嘉十七年的進士,若他二十五歲中舉,如今也是六旬老翁了,怕是受不住二十大板。”
薑簷納罕,“你怎麽知道的這樣清楚,你認識孫有祿?”
衛寂搖搖頭,向薑簷解釋,“臣在京城時,特意去史部查過。”
這是他第一次為聖上辦差事,還是跟隨薑簷,自是小心謹慎。
他不僅翻閱了歷朝歷代有關水利的書籍,還好好地了解了常白郡一番。
常白郡共有十五個縣邑,每個縣丞姓甚名誰,他拿著皇上給他的聖旨到史部全都查了查,以防薑簷日後能用到。
衛寂道:“孫大人年歲已大,可能一時無法理解新頒下來的條令。”
薑簷眼裡不容沙,哼了一聲,“這就是不用心。其他州府也有六旬官員,怎麽不像他這樣?若是都像你這樣知我心意,那我得省下多少心?”
衛寂眼睫動了動,不大好意思地垂下頭說,“臣……跟隨殿下時間久了,自然比旁人要了解殿下的意思。”
薑簷聞言靜靜地看著衛寂,半晌才低聲問,“僅僅只是因為與我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沒有其他麽?”
衛寂呼吸一滯。
第65章
薑簷望過來的目光純澈, 好似月下一汪粼粼波動的清泉,裡面盛滿的熱切期盼幾乎要將衛寂淹沒。
被這樣的視線盯著,衛寂滾動著發脹的喉口,除了一個‘臣’字, 再也說不出其他話。
薑簷仍舊看著衛寂, 全身緊繃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但衛寂再開口時, 薑簷卻又急迫打斷了, 好似怕衛寂說一些他不愛聽的。
為了堵住衛寂的話,薑簷語速又快又急, 如玉珠滾落那般。
“算了, 既然他年事已高,那我便不打他板子了。但是要罰俸半年以儆效尤, 省得再出這樣的亂子……”
說到一半薑簷突兀地停下來, 他靜看了衛寂幾息,還是忍不住重提剛才的話。
薑簷低聲說, “這件差事若辦得好,回京我可以向我父皇討一個賞。”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 但衛寂聽懂了。
薑簷要討的賞肯定與他有關,可能是要聖上下旨為他們賜婚, 也可能是太子妃依舊能入朝為官。
衛寂的心口似是被烈火灼到,唇瓣微微翕動了一下。
他給不出薑簷答案,兩種截然相反的感情在心中撕扯。
一面是他母親臨終前含怨的模樣, 一面是薑簷那雙盛滿喜歡與期冀的雙眼。
見衛寂始終不說話, 薑簷垂下了頭, 整個人被一種焦灼的落寞所籠罩。
半晌他自己給自己遞台階, “我就隨口說說,你別多想。”
這話說的衛寂更難受了, 他張了張嘴幾乎要說出什麽不理智的話時,付明遠又上門來向薑簷要銀子。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水利一事便是廣見洽聞如許太傅這般,在付明遠面前也只能說懂個皮毛而已,遑論‘不學無術’的薑簷了。
因此明德帝隻讓薑簷管銀錢,付明遠有什麽花銷便會來找薑簷報。
薑簷若覺得開支有問題,不想給付明遠報,需要向上呈奏,由明德帝親自裁決。
報了的開支,薑簷也要寫奏疏,一五一十的言明銀子的去向。
聖上之所以這樣安排,是想薑簷清楚水利到底怎麽回事,而不是做表面功夫。
這次為了防治水患,興建水運,明德帝幾乎掏空了在政攢了數十年的國庫。
付明遠主張分流,以壺口縣為截點,開通一條河渠,然後將水引進渠裡用來灌溉農田。
黃河下游水濁沙多,再建高低錯落的大壩以此來排沙,方便水運。
工程之浩大,不是常人所能想的,可能要傾盡整整一代人的財力、物力、人力,耗費十幾,或者二十幾載才能建成。
但工程一旦興成,便可以富足數代後人,是千秋的功勞。
明德帝怕自己崩殂後,薑簷不再重視水利,因此才將他派到了壺口,可謂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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