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被她掐出了點生理性淚水,但她的力道似乎並不致命,簡直像是手下留情了。
霍言眨了下眼,眼淚就從眼眶裡溢出,他還是回答:“我喜歡大家。”
“喜歡江策,小貓,大狗,鐵板燒,藤椒牛肉面,甜的飲料……”
他有點哽咽,“我喜歡這裡。”
“真好。”薇妮神色溫柔,但她的語氣越溫柔,殺意越是強烈,“那我會把他們全都殺掉。”
霍言睜大了眼睛。
“如果你想要當個人,你想救他們,那就殺了我。”薇妮手掌用力,下了殺手,神色冷酷而居高臨下,簡直像在教訓不懂事的小孩子,“世界就是森林,人類和怪物都是野獸。”
“活下去的一方才有資格做‘人’。”
霍言眼前有些模糊,他最終還是開口:“……陶醫生,額頭。”
一直沒有現身的陶醫生站在車旁邊,他還穿著那身白大褂,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是個醫生啊,怎麽入夥的頭一次活就是讓我殺人啊。”
話是這麽說,他手上的動作絲毫不見遲疑。
高高揚起手的薇妮額頭露出一條血線,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但她嗅到了死亡降臨的滋味。
——她的額頭被打開了,露出了異種。
霍言拖延那麽久,除了某些情感作祟,也是在尋找哪裡最有可能找到她的異種。
薇妮身體有一瞬間的脫力,但她一咬牙按住了額頭,想要更快一步搶先殺死霍言。
透過她的指尖,霍言盯著她額頭的異種。
他們之前見過的異種都灰蒙蒙的,看起來像是便宜的劣質寶石,而她額頭的那顆異種璀璨耀眼,讓人幾乎挪不開目光。
霍言輕輕眨了下眼,低聲說:“果然是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薇妮腳步踉蹌,她猛地抬起頭,狠狠要給他一記頭槌。
霍言沒躲開,因為他知道這一下並不致命,相反,他伸出手按住了她的額頭。
薇妮的力量比他想象中更大,霍言居然沒什麽優勢,還被她腦門上的血糊了滿手。
他聞見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和殺意,看見她走投無路的眼睛裡,不死不休的猙獰。
他明白,她才是正常的。
這是本性,是狩獵者的本能。
永遠強悍,不知道恐懼,是最勇敢的戰士,最鋒利的刀刃,最好的獵手。
是通過了攻擊性測試的證明。
薇妮能感覺到他想取走自己額頭上的異種,她放棄了任何防禦,更加用力地捏緊他的喉嚨,仿佛只是在賭,他們誰先殺死對方。
霍言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量漸漸消失,他垂下眼:“……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想讓我殺死你。”
“沒錯。”薇妮煩躁“嘖”地了一聲,“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怎麽殺人嗎?”
“把一切都扔掉,只要腦子一熱,只要抬起手,你知道自己做得到。”
霍言手掌漸漸用力,他問:“薇妮,你喜歡他們嗎?”
“你還要糾結多少遍?”薇妮眼帶殺意,“我早就說了,我討厭這個世界的一切……”
“不是這裡。”霍言漆黑的瞳孔盯著她,“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你喜歡他們嗎?”
薇妮默然片刻,忽然笑起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凶狠:“我也討厭他們。”
“如果最後我成為母巢的王,我就下令殺掉一半人,當然,當初訓練我們的那群家夥都要在名單上。”
霍言有些不解:“可你都願意為了他們死。”
“我是為了我自己,蠢貨。”薇妮眼帶同情,“我們都是這樣的,這才是我們的本能。”
“你真是最愚蠢的失敗作,那些多余的感情,到底是從哪裡鑽進你的腦袋裡的?他們給你製作了什麽新器官嗎?”
霍言能感覺到她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已經幾乎用不上力氣——他已經快要取出她的異種了。
“是嗎?”霍言低下頭,“果然和人很不一樣啊。”
薇妮的手幾乎脫力,在倒下之前,她不甘心地問:“你那是什麽眼神?”
“是難過。”霍言注視著她,認真回答,“因為死亡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
“我知道我得殺掉你,不然你會殺很多人,殺很多我很喜歡的人。”
“我也知道,你已經殺了很多人,你真的很該死。”
霍言眉目低斂,“但我還是會覺得難過。”
他拔高了音調提醒,“牛頓,把眼睛閉上,別往這裡看。”
露出了腦袋上的蘋果尖尖偷看的小男孩迅速回頭,他聽話地閉緊了眼睛。
李荊山目光微動,隔絕了他周圍的聲音。
薇妮終於無法抵抗逐漸流失的生命力,松開手墜落在地。
她仰起頭看向霍言,目光裡絲毫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她笑了笑:“你為什麽難過呢?”
霍言蹲下來,手裡攥著她光芒璀璨的異種。
他猶豫片刻,低聲說:“可能因為我知道,其實我也是怪物吧。”
薇妮沒忍住笑了起來,她的視線逐漸模糊,但她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好話:“蠢貨。”
霍言眨了下眼,伸出手想要幫她合上眼。
忽然,薇妮一把攥住了他握著異種的手。
他身後,磚土最後一次凝聚成巨大的蠍子尾巴,一下貫穿了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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