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們不走。也許是李寒他們表現得太堅定,人們都覺得,晉王在,長蛇谷就守得住。
但若桃氏有戰策和攻城戰術,依照長蛇谷關的兵力,是絕不可能守住的。就算他是李眠的親弟弟,李眠也不會允許一個邊將手握過多的精銳。
其實李寒可以退,他可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棄守谷關,退守山關,甚至自作主張,堅壁清野,他是邊將,雖無重兵,卻有應變之權。
但又想想,若是就這樣走,咽不下這口氣。
李寒的一切,幾乎都是李眠給的。
最初的戰功,累加的勳業,號令萬軍的威嚴……就像是給弟弟買來心愛的玩具,李眠有求必應。
以至於到了李眠說他贏他就能贏,說他敗,他就定然會敗的地步。
但這個人的所有判斷都是對的嗎?李寒終究會有懷疑。在外征戰的是自己,李眠如何決勝千裡之外?人和人的差距,就真的能這麽大?
這麽多年征戰沙場的經驗,比不上那人的紙上談兵嗎?
不知為何,當附近的人說,“晉王在,關卡就不會失守”的時候,李寒忽然有種不甘心——人們相信的是晉王,不是李眠。
他們相信的晉王,能守住他們相信的關。李寒要試一把。就算會一敗塗地也好,他想試一把。
張引素已經離開了,也許會和春衣連夜離開這個血光之地。李寒戰刀入鞘,走出府外。晉軍所有將領已在外等候,全副武裝。
李寒:不退,死守。
第28章 28
柳丞相死後,柳府就荒廢了。
其實家裡還留了些仆人,但氣數已盡,顯露出寥落殘破之意。
李眠從前來過丞相府,時隔多日重訪,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這地方從前鬧鬼,以至於人心惶惶。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堅信,這地方真的有了不得的東西在。
李眠來到院子北角。野草蔓生的北樓,從前是柳府公子柳鷙的居所。這裡比其他地方來得更為陰冷,而且更為荒廢。
就好像,這個地方在柳相死前就已經殘破了,只不過在他人眼中依舊完好。
他站在樓外,看著一處牆角下的泥土。李眠蹲下身,用手指撫起些塵土,再抖落回去。
侍從以為他想讓人從下面挖出什麽,可他只是說:再弄些土來,把這裡埋深。
他回到宮中,略梳洗了一下,打算去見李鏞。經過渡廊時感到一陣眩暈,被侍從扶著在廊間休息了許久才恢復過來。
累了,但也沒空休息,明知道這樣下去行不通,可別無他法。外敵虎視,李鏞優柔,自己得要替孩子扛過這一段。
李鏞在書房,在窗邊坐著。從前,李眠以為是這個孩子喜歡窗外清風,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他害怕有人在外偷聽。
到底是為何會走到這一步呢?自己明明那麽愛這些孩子,孩子們卻反而猜疑。猜疑越來越深,因猜忌而死的孩子越來越多,終究只剩鏞兒一個孩子……
他不信鬼神,但難免會想起丞相府北樓下的東西,想起些因果報應之說。
李眠笑著喊了他一聲,李鏞沒反應,裝作沒聽見。
李眠走到窗台邊:鏞兒,叔父想,其實不堅壁清野,也是行的。
李鏞眼神動了動,但沒看他,又墜了下去。
李眠:讓李寒撤軍就是了。
李鏞:撤軍,把人和城留給桃氏,結局也一樣。
李眠:可你發出去的詔令,來不及救的,援軍到之前,長蛇谷就會破。讓李寒撤回來,一切就還來得及。
李鏞面無表情:晉王打不過的話,自然會自己撤。
李眠怔怔地靜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會的。他是我弟弟,我知道他的。
李眠:你把他留在那,他會死。
李鏞:他是個傻子嗎——
李眠:他就是個傻子!
李眠的聲音柔軟了下去:算是叔父求你了,給你二叔父一條活路吧……
李鏞反過來抓住他的手:那你們倆給吾活路了嗎?你們在,吾過得就像個死人,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吃什麽用什麽,全得看著你的眼色!這種日子吾受夠了!趕不上就趕不上,大家一起完!
他這話說得瘋魔,李眠卻還是靜靜地聽著看著。忽然,那雙如雨後花葉的眼裡有水光微顫,幾乎落出一顆淚來。
他拉住李鏞的手,將那雙手從自己手上拉開,默然離開。走出兩步,又緩緩回過頭來,最後看了李鏞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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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烏坐著獸皮輦上,望著遠處的關隘。
親眼所見關隘,和繪卷上的感覺完全不同。繪卷上會說,一座塔樓,哪裡是射台,哪裡是斥候,可等真的看見了長蛇谷,才發現哪哪都和想象不同。
紙上談兵終覺淺,還是得再拿人命堆幾仗才弄得清。
柳烏想,上次打過長蛇谷,也是借助天時,剛好起了北風,風勢極大,再加上李寒那時舊傷犯了,由副將代守……
那樣的好運氣,不會再有了。
長蛇谷守兵五千人,皆是精銳。但這些人有個通病,只會打一種守勢——畢竟是守關,守的還是蠻子,自然是死守。
柳烏準備了很多,想看看李寒能試到第幾樣——她已經想象這一次正式交鋒,想象很多遍了。小的時候她和李鏞在一起,看這人那副自信篤定的樣子,好像篤定自己一定會喜歡他,除了嫁給他沒有其他可能的樣子……但當她選了楊戟時,李鏞的反應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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