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是一片混亂,張引素被綁在半空;但侍女卻仿佛什麽都沒看見,告退了。
在片刻的僵持後,柳鷙將他丟下,獨自遊走了。
——因為太醫來了,所以前幾日張引素提議,讓柳烏“稍稍好轉”,以免他人懷疑。
現在,柳鷙又讓她重病下去,試著逼退那些太醫。它最近很暴躁,府內的人太多,活人的氣息一旦蓋過汙穢的陰氣,也會讓它十分不適。
已經足足半個月了,李鏞一點放棄的樣子都沒有,反倒是楊戟,原本天天來探病,這幾天居然不來了。
難道禦皇沒被嚇跑?將軍先移情別戀了?誰也說不準。
兩人那天鬧得不歡而散,幾日都沒有說過話。張引素照常過日子,只等禦皇下一個密令。
大概過了三四日,有天夜裡,他正睡著,忽然感覺有東西在扯自己的衣擺。
張引素睡得很淺,知道是那東西來了,沒有回答。
它又扯了扯,細肢環住他的腰:姓張的……
張引素沒回答。
柳鷙:張先生……
柳鷙:你……去將軍府探探口風嘛……
張引素還是沒回答。下一刻,一大堆紙從天而降,蓋了他一身——
柳鷙:我這幾天有好好抄書。抄了幾百來遍。
-
張引素的氣消了三分,替它去將軍府看看。
遠威將軍舊傷複發,最近在養病,代為持家的是長子楊關,也就是楊戟的兄長。
張引素看過朝中文武百官的密卷。楊關和楊戟並非一母所出,楊關是正室生的嫡子,楊戟是無名婢女之子。但楊老將軍有幾分偏愛幼子,暗中引來不少非議。
楊關面容冷峻,和楊戟的氣質有幾分迥異,看那眼神,總覺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對張引素也談不上看重。
——楊戟被兄長禁足了。好像是因為去丞相府去得太勤,被楊關猜疑是不是與柳烏有私情,為了家門清白,他關了楊戟禁閉。
有仆人來泡茶,被楊關趕了出去。
楊關:父親病後,家裡愈發沒規矩了。這個弟弟從來不服管,若是再不管教,遲早釀成大禍。
張引素編了個借口,說丞相早料到楊家會擔心,特意派自己來澄清。
楊關嗤笑:澄清什麽?就算沒看上姐姐,那家不是還有個不清不白的弟弟嗎?跟鬼似的,從不見出門。
楊關:楊戟的婚事,今年家裡就會開始相看起來。柳府不必操心,管好自家的兒女就是。
他開門送客,臨別時也沒給張公子什麽好臉色:你也算個官宦人家的公子,趨炎附勢去給別人家當家塾先生,真有出息。
楊關這副樣子,張引素能忍,柳公子哪裡是能忍的?
先生去了別人家,熱茶都沒喝上一杯就被轟了出來,要換做從前的汙穢,非得把楊家滿門都吃了才罷休。
軟磨硬泡,張引素同意帶它去楊府“看看仇家”。但約法三章,不許吃人,不許吃人,不許吃人。
那天兩人鬧僵,其實柳鷙後悔的。它之所以暴怒,還是因為張引素說中了某些事。
氣得想吃了這人,但又覺得,這人說得對——要是想保住柳家的人,單靠汙穢不太實際。
柳家,現在是在一處風口浪尖上。靠蠻力無法讓船靠岸,得要個懂得看水流潮汐的人掌舵,順著水勢,才能讓船平安抵達碼頭。
深夜裡的楊府依舊防備森嚴,張引素很難混進去,還是像從前一樣,隻讓柳鷙進去。
黑影無聲滑入將門府邸,熟門熟路找到楊戟的住處。那的燈火還亮著,裡面還有人說話的聲音。
說話的人很氣憤,又是拍桌子又是摔杯子,恨鐵不成鋼:你是不是賤?!
另一個人說:讓兄長擔心了,是我不對。
——這是楊戟的聲音。那生氣的應該是他哥哥楊關。
楊關:她是丞相女兒又如何?你是我弟弟!文成武功,哪處輸給別人?
楊關:她和你好,那就乾乾脆脆地嫁;她要是怕陛下怪罪,那就進宮當妃子。這麽拖著,又不回絕你,又不嫁,算個什麽事?我就氣憤這一點!
楊戟:兄長,你不要怪南佛……
楊關:我不怪她我能怪誰?怪你沒魄力和禦皇搶人?我看明白了,她就嫌棄我們不是讀書人家,是武家粗人,嫌棄你不是正室生的!我早就跟我娘說了,讓她把你過繼過來……
楊關歎了口氣,坐了下來:你生母沒得早,我娘又介意當年的事……我都不知道怪誰,我怪我自己行嗎?
柳鷙在那聽了會兒牆角,悠哉悠哉遊回了府外張引素的身邊。
張引素:如何?看夠那“仇家”沒有?
柳鷙窩在他袖子裡,嘿嘿嘿地笑。
張引素:怎麽?傻了?
柳鷙莫名其妙來了句:我怎麽樣能有個哥哥啊?
它一路都飄飄然的,真的盤算著讓丞相給自己生個哥。
兩人散著步,回了柳府。只是夜深人靜,府門外卻停著輛馬車。
馬車清貴雅致,車內還散出淡淡的降真香。這香氣對張引素來說是熟悉的,他不僅怔了怔。
還沒等他回神,車簾就掀了起來。掀起車簾的手,雪白得如一片月。
那是一名眉目秀雅的青年人,素衣墨袖,眉間有一點朱砂。見到張引素,此人的眼底浮起清淺乾淨的笑意,像一陣春風撫過。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