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家的千金,將軍府的公子,都是不差錢的主,平時連銅板長什麽樣都沒仔細看過。
突然自己出來過日子,不能靠家裡,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典當完,就和張引素他們的處境差不多了。
楊戟開口了:我會照顧她的,不必擔心。
柳鷙:你怎麽照顧啊?
楊戟:參軍。
——楊戟打算投奔晉王李寒的邊關守軍,立下功業。他雖是將門之子,但卻未有打過一場風光的仗,心裡是有芥蒂的。
出長蛇鎮,投奔長蛇谷關,就能去晉王那自薦。晉王和楊裕同為武將,並無什麽恩怨,應該會收下他。
張引素:不行,晉王不在長蛇谷關。中秋夜宴,他回宮去了。
楊戟:那不久後也會回來。
張引素:……他……要養傷。可能會遲一些回來。
楊戟:參加宮內夜宴,為何會負傷?
柳鷙:張引素捅的!拿那——麽長的劍,嚓嚓嚓,連捅幾十刀,喪心病狂!
楊戟:……
柳烏:……
張引素:……我……是,我捅的。但沒有幾十刀……
柳鷙:十幾刀!
張引素:也沒有!
楊戟咳了一聲,低頭喝茶壓驚。他小叔子的家塾先生連刺親王十幾刀,這種事太過刺激,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張引素語焉不詳地再解釋了幾句,勉強讓兩人不要再問。楊戟和柳烏本準備憑借楊戟的身份破例出關,如今看來,還要再帶上這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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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衣在蘭台書庫中,看了數日的卷宗。
蘭台是存放各類檔案卷宗的地方。禦史已應他的命令,將三十年內所有關於遠威將軍楊裕的記載都找了出來。
楊裕的功成名就,是因為討伐桃氏有功。曾數次擊潰敵軍,逼入大漠。卷宗上戰功赫赫,皆是用金泥加印。
看似無甚異常,就像任何一個名將那樣,有戰功,也“偷吃”點軍餉之類的,但都是常事。
春衣反反覆複看了數遍,如果要說疑點,那就是某一處記載戰功的地方,與別處有細微的差別——如果透光細看,能看得出這裡原有塗改,文官寫完那些字,發現寫得有誤,就用白絹裁剪成細長條,貼在原本文字之上,另寫新的字。
他用銀針輕輕挑開那處貼布,被蓋在下面的字跡斑駁不清,隨著貼布被扯開,它們就像皮下的血管,支離破碎地湧出血來——
被蓋住的區域,終於重見天日。當春衣看清那些字寫的內容時,素來含笑的臉,也皺起雙眉。
原寫的是,楊裕擊破桃氏騎兵五萬,燒其中營。
被蓋住的字是,楊裕擊破桃氏騎兵五萬,敗桃氏王,擄……
戰報記錄到這,像是被硬生生喊停,沒有書寫那個被楊裕擄回的戰利品,而是在上面貼上白布,掩蓋了一切。
第19章 19
在大鬧將軍府之後, 國師春衣竟主動登門,給老將軍賠不是。
國師笑眼含春。侍從們正抬著賠禮,從門口走過——一整株的血珊瑚樹,在午陽下熠熠生輝。
春衣說,那日也是莽撞了,如今仔細想想,得罪將軍實在不明智。
老將軍告病,不見客。楊關坐國師對面,沉默著點了點頭。雖然嘴上沒說話,但心裡波濤洶湧。
——本來就無恩無怨,你有病,你發瘋,你鬧得我一家子雞飛狗跳。
春衣:都是貴人,為了一個侍從,不值得。
楊關:嗯。
——是是是,不值得。你們實在主仆情深,不,是奸情深。話說回來,那青年誰啊?自己沒怎麽注意過家裡以前的侍從,為何爹和他那麽深的仇?啊,不會吧,不會吧,不不不不會的,爹雖然有點強橫,但還不至於這樣……
春衣:楊公子你說呢。
楊關:是啊。
——是個屁。反正遠威將軍府現在不複往昔了,換做幾十年前你還沒投胎的時候,你敢這樣試試?現在不行了,你也知道,得罪了也沒啥後果。唉,還是自己和弟弟不爭氣,沒戰功,要不自己豁出去了,自請去邊關吧……
有戰功,就什麽都有了。楊戟和柳烏說不定也能正大光明回京,舒坦過日子……
春衣:楊公子不會和我一般計較吧?我是寒門出身,有許多不懂的規矩。
楊關:不會。
忽然,春衣站起身,拍了兩下手。一個清瘦人影從門外進來,玉骨清雅,竟是阿泛。
春衣:楊公子可否請老將軍出來,我和侍從親自給他賠罪。
楊關心裡在嚎叫,這人臉皮是城牆做的嗎?
楊關嘴上說:稍等,我去問一聲。
春衣喊住他:這樣去問,老將軍肯定不肯出來。
春衣:你這樣同老將軍說,就說,我想和老將軍談一談“那個女人”的事。
楊關:……是哪位?
春衣:你隻管這麽說。如果他不來,“那個女人”的事,我就告知禦皇。
——片刻後,楊裕拄著拐杖,來到了客室。兩人都含笑看過去,一個像千年的狐狸,一個像畫皮的鬼。
他讓兒子離開,緩緩坐下,冷眼看著對面。久經沙場的老將,縱然卸甲多年,眉目依舊含殺。
楊裕:你想怎麽樣?
春衣:哎呀,老將軍別這樣,倒弄的我像個壞人了。來,阿泛,你茶藝好,給將軍倒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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