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史官不會罵你的。那些人出不了聲,沒幾個人會記得這件事。就算記得又如何?讓他們罵去,當蟲子叫。幾年、十幾年一過,我們的鏞兒成賢王了,這點事算什麽?
李鏞扯過被子,把自己的頭埋在裡面。他沒親手殺過人,雖然曾借心腹之手除掉幾個敵人,但這次不一樣——禦印一蓋,便是哀鴻遍野。
李鏞:……其他人都守得住的關,吾守不住……
李眠苦笑:你怎麽就知道先祖們守住了?還不是一樣的,成了人人歌頌的賢王,誰還管那些往事呢。
李眠:傻孩子,人無完人,再說,有叔父呢。
李眠:桃氏,叔父會替你守的;罵名,叔父會替你擔的。我們的鏞兒是個好孩子,大家都知道。是叔父當了惡人,逼你……或者代你下的詔。
李鏞哭著搖頭:吾不想當賢王,吾不要當賢王了!
李眠:那你打算過什麽日子呀?去街上要飯?
李鏞的聲音哽咽:……和柳烏在一起……
李眠:你處理完這件事,成了抵擋住桃氏的禦皇,她自然也會喜歡你。楊戟是叛徒,怎麽比得上我們鏞兒呀?
他扶著李鏞走到案旁,點起燈火,讓孩子蓋印。李鏞垂頭坐在那份折子前,許久沒有說話。
李眠:你害怕?那,你知道我們的先祖,是如何安置前朝的皇子公主的嗎?
李鏞知道。先祖慈悲,特赦那些皇子和公主可以居於前朝的帝陵之外,免其死罪。
李眠看著他,眼神在燈火明滅間,像是含了很多話。只是到最後,這個人不過莞爾一笑,點頭道: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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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烏,楊戟,香囊,阿泛,獵鷹……
一瞬間,所有的思緒打成一團。張引素的背後煞涼,他雖然過去在兩人面前裝作是真的去投桃氏,可因為有柳鷙在,這份偽裝十分牽強。
柳烏的香囊,為什麽會有那種問題?是柳烏本身有什麽問題?還是……
她寒著臉,好似不太歡喜。見到張引素時,更是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突然,柳烏甩開了楊戟的手,想逃離這個人,卻被硬拽著拖了回來。
她害怕楊戟?她是無辜的?
如果柳烏沒問題,她的香囊又為何會有那種異樣?
不,假如香囊不是柳烏自己動的手腳,或者不是柳烏自己的,而是被其他人冒名送來的呢?比如,送香囊的阿泛有問題……
那麽,阿泛是桃氏內奸,知道張引素是假內奸,想借用香囊之事,把嫌疑引到柳烏身上。
不管阿泛和柳烏誰是內奸,張引素的身份肯定已經被覺察。留著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替桃氏傳送假情報去關內。
“桃氏想用地道攻城”——張引素傳回這個假情報,李寒就會注意城牆角的地道,分散兵力。
他必須裝作不知道香囊的事,才能夠在這繼續活下去,才能替桃氏傳回假情報。
這是個比膽量的遊戲,既要賭誰是內奸,又要賭自己傳回的情報到底是不是假情報——
只是,這個賭局,從一開始便不成立。
他轉身快步離開——不用遲疑了,一切都已明了。張引素信阿泛,信這個人絕不可能是內奸。
但柳烏呢?一個足不出戶的千金,可能是那個讓朝堂焦頭爛額的內奸嗎?楊戟成為內奸已經夠奇怪了,柳烏更是難以找出背叛的動機和做法……
不,弄清這些是大理寺的事。張引素的職責,只是把他們找出來。
幾乎是立刻,一個柔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柳烏:張先生,要走了嗎?
她又恢復了和楊戟並肩而立,這場精密的偽裝遊戲,在張引素轉身離開的瞬間破碎。誰都不用再演,圖窮匕見。
不用張引素,也能奪下長蛇谷關。留他可,不留他也可。從一開始,張引素就沒有退讓的機會。
張引素:南佛小姐,你的弟弟病重,需要回關內看病。你的老父親,還留在朝中。懸崖勒馬,和楊戟離開桃氏,禦皇看在往昔的情誼,不會真的走到那一步。
柳烏望著他,微微張開嘴,忽然,她笑了出來。
她笑個不停,得靠扶著楊戟才能站穩。許久,柳烏抬起頭,眼眸依舊如春水柔暖。
柳烏:我不在乎。
張引素:父親,弟弟,你都不在乎嗎?
柳烏搖頭:為何你覺得我要在乎?誰定下的規矩,我一定要在乎他們?
張引素:沒有,只是問問——柳鷙,你姐姐的回答,你聽清了嗎?
柳烏轉過頭,看見身後陰影下的柳鷙。它沒有生命的眼眸有些潰爛了,從裡面露出比什麽都黑的一團影子。不知為何,柳烏忽然覺得,那雙爛掉的眼睛,好像很傷心。
第26章 26
柳烏心裡,其實是不太愉悅的。
這件事情,本應該乾淨利落地做完,就像她之前走的每一步——精密,快速,準確。
但她又有些怕張引素。自從這個人來了,許多怪事就接連發生了。那些超出她掌握的怪事,就是柳烏最恐懼的東西。
只要看見張引素,愉悅感就會微微褪去些許。她原以為李鏞那種多疑的性格,很快就會懷疑自己的心腹,可張引素活的遠比她預估的久。
麻煩越來越大,還有李眠穿插其中——她一直覺得,李鏞能在禦皇的位子上坐那麽久,李眠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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