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舟沒有去打擾,他只是遠遠的站著看著,給小狐狸們留足了時辰道別。眼看著時候到了,他撚出了一張黃符,黃符夾在指尖無火自燃,小狐狸們的虛影漸漸淡了去,那條往生的路遲了百年。
淙舟勾了勾唇,拂袖而去,他要去大都,那皇宮裡還有一隻小狐狸等著他。
只是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倏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那腳步聲稍有些凌亂,踩碎了枯枝毫不掩藏,淙舟聞聲猛地駐足,還未等回首,那腳步的主人便輕聲喚道:“鳴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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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離到墨脫時天已破曉,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這樣的場景,那濃濃的黑霧鋪滿全城,俯瞰下去只能見得幾處房頂,矮一些的房子就連房頂都被淹沒。
啼鳴聲劃破天際,長離貼著那濃霧低飛,可他什麽都瞧不出來,他不敢貿然進城去,萬一沒帶出竹韻,再把自己搭進去,他不確定還會有誰再來救人,他也不確定竹韻到底在不在城裡。
“你不要進去啊。”
在一無人的地方猛的聽見有人說話,聽著還像是一個稚兒,著實有些嚇人。
長離聞聲怔住,他環顧四周,並沒發覺有人。他隻當自己聽錯,並沒放在心上,他扇動翅膀驅散了一層薄霧,仰頭看向遠處環山,他想去淙舟說的那陣眼處瞧一瞧。
“你要去看陣眼嗎?”
那聲音再次響起。
長離自問不是個膽子小的人,可這接二連三的問候也讓他驚了又驚,他猛地放出神識,帶著些許惱怒,要去尋那在背後嚇人的小鬼。
隻一會兒,他便在那城牆根底下,一顆大槐樹後發現了那個小鬼。這小鬼一看就不是凡人,雙眼渾圓,瞳仁似琥珀,鬢邊留著一縷白發,被他編成了一根遭亂的小辮子,衣衫還算是齊整,只是赤著腳,踩著一地雞毛。
小鬼抱著樹乾,只露出了大半張臉,腳尖在雞毛上搓了搓,怯生生的看著面前的青鸞。
長離也看著這小鬼,隻覺面熟的很,他走上前去,輕輕將小鬼從樹後拽了出來,那雙琥珀裡映著他的影,他捏住小鬼的下巴,將人仔細看了一番。
“你是那隻白尾鷲?”長離詫異,合著地上的不是雞毛,是白尾鷲的毛。
“嗯…”白尾鷲怯生生的點頭,一雙眸子瞪得更圓,瞳仁輕顫,面前的大鳥太嚇人,抬抬手就能讓他只剩一灘爛肉。
他好想躲啊,可是躲不掉。
“剛才說話的是你?”長離松開了人,抬手摸了摸白尾鷲的頭,白尾鷲從鳥猛地變成了一個半大小子,他有些難以適應。
“嗯…”白尾鷲又點了點頭,依舊滿面驚恐。
“淨澤君在這城裡?”長離又問道。
“嗯…”白尾鷲又點了點頭。
“你知道陣眼…”長離本就急著回大都,這種問一句答一聲的對話更是激得他急躁,他長舒了一口氣,又在白尾鷲腦袋上揉了一把,“會說話嗎?”
白尾鷲愣了愣,這隻大鳥好像也沒那麽嚇人,他蹭了蹭腳下的毛,又點了點頭,他道:“會…”
“那就一次說完,”長離道,“去尋陣眼,邊走邊說。”
說著長離展開翅膀,他想著飛得慢些白尾鷲應當能跟上來,可還不等他騰空半寸,便猛地被人抱住了腿。
長離低頭一看,白尾鷲正扒在他腿上,一雙眸子裡滿是委屈,這可跟做鳥的時候太不一樣。
“我不會…”白尾鷲似是怕長離丟下他,扒的更緊了,腹部的絨羽有些軟,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不會什麽?”話才問出口長離就反應過來,“你變不回去?”
白尾鷲輕輕頷首,接著扁了扁嘴,那神情,瞧著像是要哭出來。
長離不禁蹙起了眉,探頸下去叼住白尾鷲的後領,脖頸一甩將人甩到背上:“坐穩了。”
接著他衝天而去,飛得有些急,嚇得白尾鷲慌忙抱住了青鸞的長頸。
“在那邊的山上,”白尾鷲指了一個方向,“在一個湖邊上,山裡只有那一片湖,很好認。”
說完他又環住長離脖頸,把臉也貼了上去,這裡的毛也很軟,白尾鷲蹭了一下不過癮,又連著蹭了好幾蹭。
長離被他蹭的癢,若不是個小孩兒,他非得把人扔出去。長離晃了晃脖子,剛想出言製止,卻聽白尾鷲又說道:“竹韻進城了,我來的時候他就進城了,我不敢進去,又飛不回去,就想著等一等,鳴滄君見竹韻不回去,早晚會找過來。”
半空中的晴日刺目,白尾鷲緩緩閉上了眼,眼前只剩下一片黃,他覺得這黃好看,忍不住笑了笑,他道:“你不用擔心,竹韻不會有事。”
長離回首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不過是受人囑托來尋人破陣,擔心他做什麽?”
“你不擔心他呀?”白尾鷲坐直了身子,滿目的遺憾都要流出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他那麽喜歡你,你都不擔心他一下。”
“他什麽?”耳邊灌風,白尾鷲聲音又輕,長離不確定自己聽清了沒。
“他喜歡你呀,你都不知道的嗎?”白尾鷲遺憾中又多了一份詫異,遺憾的是長離不知道,詫異的也是長離竟然不知道。
第63章 毀陣
那山不遠,長離一路上都沒再吭聲,耳邊盡是白尾鷲嘰嘰喳喳念個不停,這小家夥同他熟悉起來,那話是一刻也不曾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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