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隻點了一盞燭燈,夜裡風吹的有些急,燭火輕搖,晃動牆角攢起的黑。松苓就接著這一點燭光,打量著這間不大的屋子。
“倒是溫馨,”松苓支著首,翹起了二郎腿,“哥哥你瞧,那面牆上滿滿的海星,應當都是那個男人出海時撿回來哄媳婦兒的。”
說著他輕笑出聲,身子一歪靠在桌上,愈發的沒有坐樣。
“坐好,”淙舟敲了敲松苓的胳膊,沿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牆邊光亮不足,夜裡看著還有些瘮人,“這位小夫人嫁了個好人家。”
淙舟淺淺的敷衍了一句,扭回頭來飲了一口茶,再不去看。
偏生松苓不饒人,直盯著那面牆,他道:“小夫人嫁了個好人家,人家夫君疼愛,那我的夫君呢?”他倏然轉身,托著腮看淙舟,“哥哥,你我也成過親的。”
燭下的松苓被潤的暖,尤其是那雙眸子,燭火一顫,眸光都凝不實,虛晃著落在他身上,著實燙人。
淙舟怔愣的有些明顯。
他不記得了。
果然下一瞬,松苓的眸光暗了下去,即便盛著燭。他牽出一個笑,笑聲像是浸了海水,有些苦,他道:“不記得就不記得,”言語依舊是輕松模樣,“等這件事了了,我在嫁你一次如何?”
這話聽著讓人心疼,淙舟怎麽拒絕得了,他抬手覆上松苓後腦,探身過去,吻上那暗淡的眸,他輕聲道:“好。”
松苓笑了,不再泛著苦。
後面廚房裡飄出香氣,小夫人的廚藝應當是不錯,碗碟碰撞出聲,接著是熱油潑灑,香氣更濃。
院門驟響,那男子回來的正是時候,漁網不知被他放去了哪裡,他手裡隻拿了兩根蔥。
“媳婦兒!”男子進門就喊,聲音渾厚嚇了松苓一跳。
“我的天,”松苓手上一抖,一口茶潑出一半,“方才沒見他這麽大嗓門啊,忒嚇人了些。”
茶水沿著掌指流到手腕,接著沒入袖口留下一點濕痕。淙舟摸出一方帕子遞了過去,卻見松苓擱下了茶盞,胡亂甩了兩下手。
他收起帕子,接著站起身來,還未等出門,只見那小夫人倏地從後廚鑽出來,笑意盈盈接過男人手中的蔥。
“我回來時見何大娘一人推著一車魚,便上前幫了一把,大娘給了我幾顆蔥,算是報酬。”男子將小夫人稍顯凌亂的鬢發別到耳後,眸中的柔情揉碎了星月。
那蔥水靈,輕輕一掐便出了水,小夫人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濃,她道:“正巧呢,我就差這點子蔥。”
順著她拉著男人進了屋,見著二位客人,又拱了拱手,道了句:“家裡有客我還晚歸,實在抱歉。”
主人家著實客氣,松苓看了淙舟一眼,這次淙舟並未看過來,他隻得收回目光,同淙舟一起向著男子回了一禮。
起身時松苓掛上了笑模樣,道:“實是我二人叨擾,哪有主家道歉的理?”
男子驀地笑出聲來,他伸出手,道:“二位公子不必多禮,快坐。”
音落他也一同坐下,離得近了,能聞到一股海裡的腥味,男子拿過茶壺,又拿起一個茶盞,斟了三杯茶,“二位打哪來?”
這一伸手,男子手臂上一道細長的疤暴露在燭光下,疤痕微突,泛著輕微的紅。方才夜色下不甚明顯,現下來看竟有些駭人。
“打西南來,”松苓偏開目光,接過話頭,“西南起了疫病,這不,我跟著哥哥出來謀個生路。”
男子笑了笑,在一旁矮桌的笸籮裡摸出一根繡花針。他捏著針挑了挑燭芯,顯得有些笨拙。
屋裡亮了些。
“西南疫病?有所耳聞,”男子思索片刻,問道,“可是那墨脫城?”
“正是,”松苓將方才未飲得茶水飲盡,“我還以為大都這邊聽不到消息呢,墨脫都要成死城了朝廷也不管,怎的竟是知曉的?”
後廚的門簾被人掀開,小夫人端著一瓷盆出來,男子見狀忙起身迎了上去,走之前還不忘說聲“失陪”。
“怎的自己端出來?喊我一聲不就好了,這玩意兒重,哪是姑娘家端得了的,”男子接過瓷盆,微微皺眉,“還這麽燙,下次喊我就好。”
幾句話將小夫人說的喜笑顏開,許是家中有外客,她垂首掩唇,面上竟起了羞赧。她挪著碎步進了廚房,拿了碗筷出來。
好恩愛。
松苓瞧著,不覺唇角輕勾。
“失禮了,內子廚藝還不錯,二位嘗嘗。”男子將瓷盆端上桌,裡面盛著奶白的魚湯,花刀切的極漂亮,這魚燉的入味。
男子重新落座,拾起了方才的話頭,他道:“這位小公子方才問大都如何知曉,說來也怪,那墨脫的知州好像並沒上報,我也是進城時,聽西南來的商隊說的,說到底這事兒到現在也只是口口相傳,並不確切。”
墨脫那個鎖魂陣,淙舟不好言說,他眉頭緊蹙,愈發覺得不該將竹韻一人留在那裡,他看向門外,白尾鷲就落在院牆上聽著他們的對話,見淙舟看過來頓時站正了身子,它像是看懂了那個眼神,張開翅膀衝向天際,盤旋了幾圈,留下一聲鳴叫便向著西南飛去。
小夫人又端上了幾盤菜,挨著男子做了下來,男子將魚刺細細的挑出來,又將魚肉搗成了魚蓉,攢了滿滿一杓,放入小夫人碗中。
他做的自然,似是常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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