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哈哈…”松苓把兔子拎起來,放在自己肚子上,仰頭看向長離, “為什麽丹穴山不見小兔子?”
長離也側目過來看著他,唇邊擒著一抹笑,松苓這樣就像一倒掛的雪人,雙唇微張,剛換的牙同那灰兔的一樣,他道:“丹穴山上怎麽會有小兔子,是拿去喂蒼鷹?還是喂大鵬?”
松苓瞬間變了臉色,將懷中的兔子摟緊,仿佛下一瞬就會有猛禽飛來,將小兔子抓走。
“他們也吃小狐狸,”長離憋著笑,奮力做出一臉正色,接著嚇他,“你見了他們可要躲好哦,像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狐狸最好吃。”
思緒逐漸飄了回來,長離記得那日過後,松苓有數月不曾踏足丹穴山,他在塗山山腰圍了一圈圍欄,為了護著他的小兔子,甚至封上了一層結界,每日天不亮就去看他的兔子,披星而出,戴月而歸,長離為此笑話他許久。
因著那幾日的笑話,可憐的兔子成了松苓腹中餐。
那兔子還在裝死。
水簾起了一陣騷動,長離回了神,見松苓又不知從哪弄來的荷葉,盛了一葉的泥回來。
這人身上髒透了,煙青袍袖上蹭著泥斑,被水浸透又經水簾,那泥色已然洇入寬袖,松苓一腳踩上毛席,留下幾個腳印。
“你要在這烤?”長離跟在他身後,將那幾個腳印清乾淨,“你鞋呢?”
“鞋濕了,扔瀑布邊上,估計已經被水衝走了吧,”松苓放下荷葉,轉身解了兔子,眸中精光顯現,“那不重要,快來快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收拾這隻兔子。”
“你真要在這兒烤?”
“不然呢?”松苓詫異回眸,像是在說什麽理所應當的事,“外頭那麽大雨,火都生不起來,那泥也是一衝就走,怎麽烤?”
長離搖首歎息,大袖一揮閃過星芒,將那一架子書護住,“你也知道今天下雨啊,”他又抬走了矮桌,清空了石台,“等明兒晴了天,你想去山谷裡也好懸崖邊也好,哪裡不必窩在這兒舒服?”
松苓拎著兔子往水簾走去,他放出利爪,借著湍急瀑布將兔子血放了個乾淨。他聞言一笑,說的好不經意:“明兒哪有機會啊。”
長離腳下一滯,險些將矮桌扔出去,桌案上筆山翻倒,墨染絹帛,汙了字跡。
是啊,明兒這人還不知是什麽情況,哪來的空檔給他烤兔子。
他自知失言,心頭一揪,緩步輕聲放下桌案,偏頭看向松苓,卻見那人正給兔子拔毛,手頭利索非常,似是半點不曾影響。可松苓越是這樣,長離便越心揪。
“不是我刻意留你,”長離行至他身後,抬手揉了揉他的發,一如兒時,他溫聲道,“再多待兩天,我替你…”
“不用勸我,”松苓頭也不抬,隻將那兔子拔的乾淨,“小時候我就從不聽你話,現在也一樣,我離開久了,淙舟跑了怎麽辦?你賠我情郎?”
聲音是帶著笑的,可臉上依舊是一副清冷模樣。
愈發像淙舟,長離第一次見淙舟時那人便是這樣的一張臉,不辯悲喜,拒人千裡。
長離不再勸,隻將松苓身上的水蒸乾,發都涼透了,摸了他一手濕。
雨不停,瀑布激蕩。
——
熱浪在院中翻滾,烤的人心浮氣躁,下人開了地井,堂屋中湧上一絲涼意,冷熱糾纏,地井旁的青石磚上落了水汽,洇的石磚成了烏黑。
這家人像是懂一些風水方術,又像是不懂,也許是淙舟醒時不長,他從未見過誰家讓小夫婦倆居於西南角,生陰泄陽,還碰上一個克夫的主,這是嫌自己兒子活的太長久。
不過西北正屋為主屋,方員外居於此也無可厚非,只是打今兒起為了他兒,怕是要騰出來。
淙舟跟著方員外去了主屋,門前放了一絹絲曲屏,絹絲薄透,隱約可見屋中床榻之上微隆的寢被,和坐於床邊低聲抽泣的老婦人。
臥榻上呼吸聲粗重,即使未曾進屋也可聞得。
門旁又一小爐,溫著一份湯藥,那守著湯藥的丫頭也甚是豐腴,可見這方家家底頗厚,在這偏僻小城中也算得上大戶。
方員外歎息一聲,鬢邊又順下汗來,似是受了那悲切哭聲熏染,方員外眼圈一紅,也要落下淚來。
“你快起來,”方員外三兩步走上前,將那老婦人扶到一旁,“這位是崳山的仙君,專為澄兒來的,你莫要哭,先給仙君讓個地方。”
老婦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快要站不住,緊抓著方員外的胳膊,將半身重量傾過去才堪堪站穩。她擦乾眼淚,撐著身子微微福身:“有勞仙君,多謝仙君,”她心中驟然欣喜,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仙君肯救我兒一命,無論如何,我都當於城外觀中供奉一長明燈,日夜為仙君祈福。”
“本是我本分,”淙舟聽著那聲“崳山”微微蹙了一下眉,“夫人無需掛懷,我本山野之人,實在不需供奉長明燈。”
“那仙君…”這方家人像是慣做生意,方夫人聞言堆起愁容,仙君什麽都不求,讓她心裡有些沒底。
淙舟知曉方夫人擔憂,為撫人心,淙舟向著方員外頷首笑了笑,他道:“夫人放心,令郎之事我擔在心上,不知員外可方便,贈我兩隻野兔。”
嗯?野兔?方員外才著人去準備百兩黃金,誰承想這仙君竟只要兩隻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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