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滑落至瓦當,暗夜中的聲響總是格外的明顯,挎著竹籃的內侍聞聲回頭,不見人影,只見一片瓦倏然滑落,砰聲碎在地上。
“這瓦怎麽掉了?”這動靜不小,小內侍被嚇了一跳。
同伴聳了聳肩,攤開手示意他自己也不知曉,接著走上前收起了碎瓦,又拽著那小內侍往殿內走去,他道:“明兒給內務府說一聲,這殿該修了,要是驚了裡頭貴人,咱倆得腦袋可就不保了。”
那小內侍應當是個新來的,被同伴這一句話嚇得不輕,他抖了抖,筐裡的線香也跟著抖了抖:“那這,這麽大的動靜,貴人肯定聽見,過會兒,過會兒陛下問起,我們要如何說?”
小內侍越想越怕,一雙手不住發顫。
“你別慌呀,”同伴安撫道,“陛下不是那麽不近人情的人,再說了,這瓦又不是你弄掉的,咱們只是路過而已,如實說就好了。”
“噢…”小內侍慌亂的點頭,稍稍放下心來。
松苓聽著,隻覺自己來對了地方,他立在屋脊上,看著兩名內侍繞到殿前,接著那名挎竹籃的內侍深深倒了一口氣,帶著十萬分的小心抬手敲了敲門。
“進。”
一個渾厚而有力的聲音穿透了房門,松苓一時間沒能聽出這人的年齡,他辯清聲音的方向,緩緩叼開了一片瓦。
可惜沒有光透出來,只有線香燃燒的味道。這殿裡黑的嚇人,殿內的人竟然不點燈。內侍推開了殿門,一道清暉扯著內侍的影率先去了大殿。
今夜的月好亮。
松苓忙把瓦蓋上。
他僵立在屋脊上不敢動作,方才借著那一絲月光,那見得一雙渾濁的眸,眼周布著皺紋,這是一雙極為蒼老的眼,但是有神,那眼神鋒利的像是朔風中的刃,帶著冰凌向他看了過來。
月光真的好亮。
那人身後便是供桌,上面放著一金身塑像,像很高,他只能看見一處衣擺,卻見不得那塑像的臉。
松苓要去看一看,他打算進殿去。
內侍顫著步子進了大殿,殿中漆黑,只能見得一道影,那影負手背立,正仰著頭,虔誠的望著那座金身塑像。
“陛下…”內侍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許是這跪地聲太大,皇帝倏然回首,那雙帶著寒芒的眸子直射過來,將小內侍穿了個透。
內侍抱著竹籃,哆嗦著不敢抬頭,這道目光像是有了實感,他又冷又疼,生怕上位者一個不順心,將他拿去祭奠那供奉的人。
他可是聽說過,這位神仙要用人心供奉。
皇帝緩步上前,垂眸俯視著快要尿褲子的內侍,冷聲問道:“新來的?”
“是。”內侍嚇得伏在地上,他抖的更狠了,卻也不敢高聲,他悄悄側目看向一旁的同伴,發覺同伴也是同樣抖的厲害。
“不懂規矩。”渾厚的聲音逐漸遠去,老皇帝又走回了金像前,他腿都要抬不起來,腳步拖著地,一步步走的極緩。
老皇帝虔誠的對著金像拜了三拜,頭也不回的說:“貢品。”
小內侍嚇得魂都飛了,一下子沒能聽清皇帝的話,同伴用手肘輕戳了戳他,小內侍這才回過神來。
他手忙腳亂的打開光綢布,在那線香旁邊有一木盒子,盒子不小,需得雙手捧著,上面貼著一道黃符,內侍怔愣一瞬,這符畫的好奇怪,似是用血所繪。不過這次內侍沒有恍神,隻怔愣一瞬就膝行向前,將盒子捧給了皇帝。
皇帝接過盒子,斜睨了內侍一眼,不悅道:“香。”
內侍又是一抖,他嚇得指尖都涼了,他腿軟的厲害,幾乎是爬向了竹筐。內侍這才發覺這香也長的不一般,捏在手裡都不敢用力,他努力克制住不讓自己抖,生怕這香會斷。
他將線香奉給皇帝,不經意間碰到了皇帝的手指,那蒼老起皺的皮膚擦過他指,皇帝的手沒有溫度,甚至比他的還要涼。
這真的是活人嗎?
正想著,倏然間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彌漫開來,小內侍驀地抬頭,只見皇帝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點燃了線香,香灰落在黃符上,符紙燃起來的那一刻血腥味就濃了起來,直到符紙燃盡,這大殿中已是沒有一處乾淨的角落。
小內侍快要吐出來了,他忍著惡心,想要退回去,誰承想他剛退了一步,就被皇帝掐住了下頜,他被迫仰頭望去,直直的裝上一雙蒼老的眼。
這下那內侍連驚呼都不見了,這雙眼睛太過駭人,白珠渾濁,瞳仁泛灰,眼周的皺紋一層疊著一層,蒼白的皮膚像是白紙所糊,又浸了水,要在臉上掉下來。
皇帝雙目圓睜,掐著內侍下頜的手力道不小,他彎下腰,喉嚨裡滾出一聲笑:“膽子不小,什麽都敢看。”
他這一彎腰,手上捧著的盒子就放的低了些,裡面有一琉璃盒子,上面燒製的花紋模糊了裡面的一灘血肉,內侍又想起了那個傳聞,隻覺裡面放著的應當是一顆心臟。
血腥味充斥著鼻腔,內侍不想去看那盒子,可眼睛總是不自覺的瞟。
“既然想看,那就看個夠吧。”皇帝似笑非笑,將內侍的臉徹底掰向盒子。
瓷瓶正正的撞進瞳仁,內侍見老皇帝將盒子放在地上,拿出瓷瓶,拇指挑開瓶塞,仰頭將瓶中的東西灌進口中,接著他從懷裡摸出一枚藥丸,應是他吃了百年的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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