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傳來細碎的言語,點點星火懸於半空,襯得周遭更加的暗。他向著星火走去,言語聲變得嘈雜,星火逐漸的放大,成了一個個模糊的影。
“爺爺死在神尊手裡是不是?”
淙舟心頭一緊,這是松苓,那聲音從唇邊抖落,顫的人心肝都跟著顫。影中倏然起了黑霧,如一條黑龍咆哮升空,卷起飛沙,接著疾墜而下,將整個山頭都籠在其中,松苓也在,被黑霧包繞。
這是鎖魂陣。
他看見自己奮力扯開了一條縫隙,給狐狸開出一條路。
“師兄!把劍放下!”
星點閃過,面前顯現出竹韻的臉,淙舟舉著一把劍,不知方才經歷了什麽,一身白袍被染的殷紅,他自知已是強弩之末,卻依舊強撐著拔劍。
劍鞘上沒有複雜的紋飾,雲紋中卷著兩個字,名曰“九思”。
他指的不是竹韻,而是竹韻身後的人,那人看不清樣貌,負手執劍立在一處石岩上,神情如翱於天際的鷹,睥睨眾生。
數聲鈴音蕩於耳畔,激的淙舟頭痛欲裂,山巔之上再起黑霧,霧中滿是亡靈的喧囂,訴著不得超生的苦。
淙舟隨著幻境中的人動作,震碎手中銅鈴,將長劍奮力插入一旁石岩,石岩崩碎陣眼被毀,山巔濃霧消散些許。接著那搖鈴之人拚盡了全力,鈴聲激蕩,飛沙走石無一不席卷而來。
竹韻回首看著立在高岩上的人,滿臉的擔憂像是在求救,只是那人背過了身去,並不理會。
那人說了什麽,淙舟聽不清楚,他被黑霧沙石籠罩,隻覺魂靈要被扯出肉身。他將九思用力插入大地,一道金芒劃破了黑霧,卻被黑霧撞散。
“師兄!”竹韻被他一掌推了出去,他伸手撈人,卻隻撕下一片碎袖,“出來!”
他喊啞了聲。
金芒散成了點,將竹韻的喊聲一同吞噬。
半晌,那星點驟然匯聚,飛沙沉降,濃霧消散,山巔顯現,被揉的糟亂。
疼。
死也不會這樣疼。
淙舟借著靈肉將分之際,生剝一魄,去養那金芒,去養被血侵蝕的塗山。
第12章 買酒
淙舟脫出無邊黑暗,依舊置身於雨巷,竹韻與飛沙中的人影重合,只是他身後再無那冷心之人。
夢境被雨砸得凌亂,淙舟緩了許久才理清思緒,被竹韻刮過的心脈丹田依舊在疼,卻也不及幻像中半分。
他以魂靈養著塗山,松苓就以心頭血養著他,到頭來終是松苓承了罪。
他要往塗山去,去拿回那一魄,去尋他的狐狸。
竹韻見淙舟眸中逐漸清明,稍稍放下心來,他撐著眼前的人,用傘將人整個罩住,可風逐漸呼嘯,酒肆的幡卷上了竹竿,這傘似是不頂用,與從四面八方來,它是一面也遮不住。
“你住哪?”竹韻撐著淙舟肩臂,帶著人就往巷外走,“我送你回去。”
淙舟輕輕拽出被他禁錮的臂膀,接過傘,順手拿回了腰牌,瓔珞已斷,隻得將腰牌收入前襟。他轉身又往深巷走去,酒灑了,他要去再買兩壇。
雖說明兒再來也無妨,可他今日就是如此執拗,他靠著這酒思人,靠著這酒聊慰心中愧疚。
賭上命也要護他的小狐狸,他說忘就忘。
“師兄?”竹韻見他往回行先是詫異,在瞧見那家酒肆時轉為驚怒,“師兄!”
這人心裡念的全是那隻狐狸,自個兒的身子成了什麽樣是全然不在乎,竹韻與松苓一直不對付,他視松苓為禍水,松苓視他為絆腳石。
“你隨我回去,”竹韻我錯步上前擋了他的路,拉著淙舟就要走,“離了那狐狸我一樣能養你神魂,這邊皆是我心腹,崳山絕不會不會聽到一…”
“竹韻。”
淙舟倏然喚他,環境中他曾聽得有人如此稱呼,自覺應當不曾喚錯。
竹韻一怔,眸中閃出不易察覺的驚喜,指尖不自覺的收緊,將人緊緊握住:“你想起來了?”
雨不似方才那樣急,風也慢慢緩和下來,幡依舊在杆子上打卷,沾了些濕塵,有些髒了。
淙舟搖搖頭,淡聲道:“勞煩讓個路。”
竹韻更加怔愣,恍神間已然讓了步,他瞧著淙舟步伐輕飄,似是還疼。他暗道自己手上沒數,橫衝直撞,險些將人剩下的魂魄也衝散了去。竹韻難得生出些許愧疚,他不再擋路,亦不在強求,隻快步跟了上去,貼著人,悄聲將人一身的雨水蒸乾,除去一身髒汙。
鳴滄君就該是這樣不染纖塵。
“多謝。”淙舟側身頷首。
——
松苓不太好,長離險些要按不住他。
竹韻橫衝直撞剮疼了淙舟,往氣海去的那股氣簡直要將人攪翻。
松苓護他氣海,將這不適盡數承擔。
雲將那處的痛裹起來,隨風飄蕩到丹穴山,松苓淋了雨,即便長離已替人祛除寒氣,那股子痛卻像是早已漫進了骨血。
蝕骨毒藥,蟄伏於內,一旦疼起來那便是要取松苓的命。心口如遭重錘,又似百蟲啃噬,這痛楚他壓不住,隻得生生受著。
哪個混蛋?
松苓將他所熟的人挨個想了一遍,也沒想出是誰趁他不在去找淙舟。這人怕不是一直跟著,就等著淙舟落單。
嘴唇疼的發白,掌心窩著一汪汗,他踉蹌著起身,扶著石壁往外走,一喘一停。他走到水簾後,正撞上歸來的長離,長離身後跟著那兩隻蜂鳥,見松苓如此模樣,嚇得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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