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有需要再喚我,”聲都帶了委屈,他都記不得自己上一頓吃肉是什麽時候,“我就擱大堂待著,您喚一嗓子我就聽得。”
說著微微傾身,端著餐盤就要退出去。
“稍等。”
小二正要關門,聞聲一怔,一條腿還在房內,身後人行的匆匆,他險些又被人踹倒:“客官還有何吩咐。”
淙舟拎著兩隻兔子,遞給呆愣的小二:“承蒙店家多日照顧,這兩隻野兔聊表心意。”
“這使不得,”小二連連擺手,碗筷都跟著輕晃,“客官住店,我等本就應當照拂,這是本分,承不得禮。”
“使得使得,”房內傳出松苓的聲音,許是吃得飽,聽上去尤為輕快,“你瞧我不是弄得滿屋血就是弄得滿床的泥,打掃起來甚是麻煩,不過一份薄禮,你接著就是了,叫那些夥計一起,夜裡加個餐。”
話說到這份兒上,小二也不好推辭,伸出兩隻勾著籠子,好一通道謝才卻步走遠。他端熟了餐盤,單手托著下樓也走的穩當,瓷碗脆響,兔子啃著鐵籠。
“哥哥當真心善。”松苓笑著歪頭。
夜裡起了風,淙舟塞了窗縫不讓窗響。水聲瀝瀝,淙舟撩著布巾替松苓擦身,這人吃飽了便開始困,半闔著眼,樂的享受,確不似瞧前些日子那樣羞。
此時氣氛尚好,松苓哼著塗山的小調,暗夜在燭光中變得緩,偶有螢火撲窗,不落半分星光。
松苓想著要不要說說話,這個氣氛著實適合夜談,可他又不知該說什麽,雙唇開了又合,愣是一個字沒吐出來。
淙舟端開木盆,將松苓裹進寢被,松苓張開黑亮的眸,將眼底的星光悉數送出。
“松苓可有心願?”淙舟倏地發問,他迎著那一池的星光,攏進自己眼中。
“心願…”星光驟暗,松苓偏開了眼,心頭湧現的酸澀帶著寒刃,將全身骨血剮的斑駁破碎。
“人怎可能沒有心願…”
松苓喃喃著,他不知淙舟是否想起什麽,只是這人從前也問過同樣的話。
當時如何答?
“我想同哥哥雲遊去,再…再要一壺酒,”他抬臂覆面,不叫淙舟看見泛紅的眼,“聊慰風塵。”
松苓泛苦,那時絕不是如此作答。
第17章 爭吵
長風起,更深露重,窗外傳來三更鼓聲。松苓睡了一日,現下正清醒,他撚著帷幔,望著床頂出神。
淙舟撥了撥床邊的蠟燭燭芯,將燭光撥亮。松苓偏頭看著那身白袍,墨發垂落,昏黃搖曳,擾了這美景。他松了帷幔,改撚著袍袖。
“白日裡睡的太多,我不困了,”他呢喃著,“都怪哥哥。”
“怎的又怪我?”淙舟聞言失笑。
“怎的不怪?”松苓側身過來,手上用力,將淙舟拽上床來,“哥哥抱的舒服,我便睡的安穩,雖說是做了些夢,可也睡得沉。”
指尖繞過寬袖,撫上淙舟的腕打了個圈:“你說是不是怪你?”
“嗯,怪我。”小狐狸什麽事都往他身上招呼,淙舟也應著,他反手握住那作亂的指尖,指甲有些長。
他脫了靴子,坐正身子,衣裳被松苓拽松,他這一動,懷裡的玉牌掉了出來,連同瓔珞和那枚玉珠。
“誰把這穗子扯斷了,”松苓望見那玉牌,登時撐起身,抽出指尖抓過玉牌,瞧著斷了的瓔珞皺眉,“定是那臭竹竿子弄的,他傷了人,還弄壞了穗子,這仇我記下了,等那日見著,可得討回來。”
淙舟看著松苓對這瓔珞如此寶貝,心中有疑:“這穗子可有什麽說法?”
松苓仰頸,遞過一個帶著怨念的眼神,接著他偏了偏頭,鼻腔中發出一聲輕哼:“你還真是忘的乾淨,”怨念頗深了,“這穗子是我打的,這線是你挑的,你說有什麽說法?”
有個情物的說法。
淙舟揉了揉狐狸的發,帶著些許歉意。
“不提了,找著你那一魄自然就記得了,”松苓扔開玉牌躺了回去,又把玩著一旁的瓔珞,滿臉嫌棄,“白日裡你說你要去塗山,去哪兒做什麽?”
這穗子一看就是凡物,臭竹竿子扯壞了頂貴重的東西,竟就這樣打發了。
松苓暗暗又給人記了一筆。
淙舟揉著狐狸耳朵,目光落在人半露的狐尾上,松苓嫌熱不肯蓋被,淙舟又怕他夜裡著涼給人搭著腰腹:“就如你所言,去找丟了的魂,找著了,就記得了。”
“你知曉在哪?”松苓翻身撐起,猛的扯到身後的傷,太疼,疼的他咬碎了牙,悶哼一聲啞聲問道,“在塗山?”
他這一動倒是把淙舟嚇了一跳,向來波瀾不驚的人起了慌張。他將松苓摁回床上,屈指敲人額頭:“先躺好,”言辭含著怪罪,更多的是擔憂,“不過是偶爾恍神時的一個夢,真假不知,你先養好了身子再說。”
更夫敲著木梆子走街串巷,口中喊著小心火燭。
“你恍神時會做夢?”松苓躺的不老實,尾巴不敢動,就伸著長腿勾人腳踝,腦袋頂上淙舟大腿,不時輕輕蹭蹭,“怪不得你記得我叫什麽…那你剛剛問我心願,也是因為做了個夢嗎?”
“不是,”淙舟搖搖頭,他做過的夢不少,能記得的卻不多,“方才瞧你欲言又止,便隨口問問。”
好一個隨口問問,松苓簡直要被他氣死,如此勾人心腸,引人愁緒,竟然只是隨口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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