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找什麽?”簡硯像是聽見了什麽奇聞異事一樣,一瓢水澆偏了地方,他回眸看向竹韻,瞪直了眼,全然不信他這個小師弟是個會看書的人。
“找書看,”竹韻挑了挑眉,“淙舟不在,你又不願下山,他所授的那些課可不就落到我身上了?我雖是不學無術了點,可也不能誤人子弟不是?符咒陣法誒,不看看書怎麽授課。”
說著他又挑了挑眉,甩開手去了竹樓。白尾鷲似是緩下了方才的驚嚇,啾的一聲飛了出來,落在竹樓的房簷上,竹韻抬眼看向白尾鷲,隻一瞬便收回了目光。
竹韻本想同簡硯說明,他是來替淙舟找書的,可話到嘴邊猛地拐了個彎,他沒說實話。
身後傳來簡硯的輕笑,接著又是一瓢瓢的澆水聲,竹韻踏進了竹樓,他好久沒來過了,快要忘了那藏書所在,他在竹樓裡轉了一圈,倏然腳下一沉,踩到了一塊空竹板。
“師尊的書呢?怎的都沒了?”他探出頭去,見簡硯將那水瓢水桶扔回井中,正擰著袍擺上浸透的水。
簡硯聞聲抬頭,不禁歎息搖頭:“在你左邊三步,那兒有一竹板,你把它掀起來,師尊的書都收在下面石室裡,”他瞧著竹韻一陣恍然,又是一聲輕歎,“你還真是…算了…”
“別算了呀,”竹韻向左走了三步,正是那塊空竹板,“我文的不行,可武的不差呀,要不過會兒咱倆比劃比劃,你現在都不一定打得過我。”
竹韻用力一掀,那竹板紋絲不動,他咂咂嘴,手上凝了一股靈氣,再次卡住了那空竹板的邊沿。
“你與淙舟差不多時候上山,師尊教導也無甚差別,怎的就養成了一個…”他瞧著竹韻使足了勁兒去掀那竹板,忍不住數落兩句,可話還沒說完,就聽得竹樓裡一聲砰響,接著那竹板倏地飛出了窗去,竹樓後的竹子晃都來不及晃便應聲倒地。
竹林缺了幾根,倒也看不太出來。
簡硯生怕這人為了找幾本書再將竹樓拆了,忙走上前去,可竹樓裡那還有竹韻的影子,這人竟是連台階都懶得下,一躍便跳了下去。
“莽夫。”簡硯補全了方才沒說完的話,拂袖而去。
他沿著山路緩步下行,路過那竹林間的小路時停了下來,他駐足許久,望著那條小路,白日裡的竹林甚是愜意,碎光鋪灑青石磚,又覆上了一層枯竹。
簡硯像是入了定一樣望著那條小路,許久,他突然揮動衣袖,小路上的枯竹被悉數掃走,許久不見天日的青石磚又露了出來,簡硯踏上小路,一步一磚走的極慢。
竹韻說謊了,他是知道的。
這兩個師弟上山時還是兩個蹦豆子,一靜一動著實喜人,神尊並不會照顧那樣小的孩子,這兩個師弟算是他一手帶大的,就連這名兒都是他取的,兩個師弟的脾性被他摸得透,竹韻每次撒謊,那舌頭就像是失了智一樣,話變得極多。
符咒,陣法,竹韻千年來從不碰這些東西,這些東西也不是看上幾本書便能精通的,更不要說下山授課,他為誰尋書簡硯心裡明白的很,他身有禁製阻不了神尊,那便寄托於淙舟。
希望趕得上。
他走了許久才出了那條小路,青瓦房被山陰遮了一半,簡硯推開籬笆門,才踏進去一步,一隻白團子便拱在了他腳邊。
湖泊盛光,只是這天似是有些陰了。
他有多久不曾來後山,簡硯自己都不清楚,他停了下來,拎起那隻兔子揣進臂彎,合上眼,一手隱在袍袖中掐算。
他算了好些遍才睜開眼,手緩緩握成了拳,不過片刻便又松開來,像是泄了勁一樣。簡硯深吸了一口氣,將這山間清風悉數納入髒腑,接著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息,望著那青瓦房輕聲說了句:“別怪師兄。”
——
崳山那邊只是有些陰,而鬱州這處則是多日不見晴日,好似這九天的雲全都聚到了此處一樣,前幾日還只是陰了些許,今兒個竟打起了雷。
松苓累了好幾日,這才剛睡下沒多會兒,便被一道悶雷驚醒,他猛地起身,望向那被窗框住的天,迷糊道:“天黑了?”
淙舟就坐在他身旁,手邊放了一遝子藥方,這咒術說來也怪,靈氣可催其生瘡潰爛,可這凡間普普通通的草藥卻能止了這可怖的潰爛,淙舟已然改了上百次方子,可終是不盡如人意。
“時辰還早,剛晌午。”他提筆在方子上畫了一長道,又把方子放在那一遝子紙上,接著他摸了一張新的紙,輕輕蘸墨,從頭寫起。
“噢…”松苓看著天出神,十分敷衍的應了一聲,興許是這疫病擴散去了臨近的城鎮,他這一陣總是心神不寧。
淙舟聞聲抬眸,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狐狸,不由得皺了皺眉,心神也跟著不安起來。松苓那日為那書院的稚兒治好了膿瘡,那書院的小兒們竟都找了來,松苓看不得孩子們遭罪,無論那膿瘡輕重一律來者不拒,眼瞧著掌心的傷口就沒好過,淙舟心疼,卻也拗不過。
要只是這幾個小兒倒也不至於讓淙舟如此心焦,早知道孩子們總是愛玩鬧,且嘴上總是缺了那麽一把鎖,待到身體稍見痊愈,身上不見紅疹也不起膿瘡時,這幾個孩子便結伴上街上去玩耍,若逢人問起,他們便頗為“好心”的指了指那處早已無人的客棧,客棧中唯一點燈的那間房,便是可以救命的地方。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