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覃戊司排老二,頭上一個大姐,底下一個妹妹。
大姐比他大了八歲,是個相當嚴肅的人,不像是姐姐,反倒像是家裡另一個家長。
“我成績一般,考了個二本,混到畢業,找了份小公司的工作,工資還行。”覃戊司說到這裡,他發現諦複的目光已經有些迷茫了,“我都說了,我是個很普通的人。”
“那你……”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覃戊司詢問,隨後他聳肩,“因為我活著的記憶,隻佔我總體記憶的很小一部分。”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覃戊司爺爺和外公地裡再種不出任何東西,食物價格飆漲,覃戊司的父母得接濟兩家老人,而他們自己的年紀也大了。
但還好,覃戊司努力工作,省吃儉用,也還能幫扶一些。
家裡的人也都在努力生活,無論是姐姐,還是上了大學的妹妹。
日子其實不算太難挨。
但覃戊司注定成為一個“反派”,而反派的標配似乎就是家破人亡。
覃戊司沒能免俗。
而家破人亡這四個字在真正落到自己這個獨立個體身上時,他才反應過來,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最開始是他的外公和外婆。
他們中暑倒在田地裡,沒等到救護車就沒了。
之後是他的爺爺和奶奶,爺爺早就臥病在床,由奶奶照顧著,他沒能挨過越來越糟糕的日子,撒手人寰。
而他的奶奶覺得自己是個累贅,她認為自己拖累了覃戊司的父母,所以一根繩穿上房梁,吊死了。
“再後來,是我的姐姐。”覃戊司垂下眼簾。
他姐姐有和她高中的同學結了婚,兩人都是老師,還生了個小孩,本來過得挺幸福的。
後來他姐姐身體不舒服,姐夫載著姐姐去醫院。
覃戊司幫忙去小學接外甥。
而等他接到外甥,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
什麽都沒了。
一個用了違禁品的富二代的車和他們撞到一塊了,他們當場死亡,但那位富二代卻活了下來。
再之後,那位富二代拿出了一大筆賠償金。覃家沒法拒絕,因為對方說了,還有其他法子讓他們“接受”,而且他們還有家要養不是嗎,無論是姐姐這邊的,還是姐夫那邊的。
那麽多人都活不下去了。這筆錢對他們來說也算是救急不是麽?
哪怕這是用他們孩子的命換來的。
覃戊司的媽媽瘋了,某一天她跑出門,從橋上跳了下去。
覃戊司的父親則是像覃戊司的奶奶那樣,他得了重病,也不知是思慮太重還是遺傳,總之最後他選擇輕生。
“這些都在三年之內發生的。”覃戊司對諦複說,“後來我帶著妹妹和我侄子,但是我妹妹的精神也出了問題,得了很嚴重的躁鬱症,只能退學修養。”
他的侄子同樣也是如此,他無比的叛逆,與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成績一落千丈。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但我總覺得那幾年像是快世界末日了一般。”覃戊司眯起雙眼,“我也渾渾噩噩,我沒有照顧好我那位小侄子,我知道他會偷拿家裡的錢,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沒有斥責他,我以為這算是一種補償,直到我接到一個電話。”
那位才上初中的侄子,跟其他不良少年一起飆車,撞上了電線杆,和他的父母一樣,連個人形都沒有了。
那時的覃戊司其實是麻木的,那時候他坐在客廳,電視正開著。
他看到了那位撞死自己姐姐和姐夫的富二代。
她光鮮亮麗地站在屏幕前,將自己標榜為新時代女性,她成了明星啊。
她的粉絲們為她尖叫,全然不知她使用違禁品的歷史,也不知道她曾開車撞死了另一個努力生活的女人。
就在覃戊司愣怔的時候,他身後響起了一個女孩的聲音。
“我聽到了。”那個女孩說。
覃戊司猛地扭過頭,他看到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小姑娘跑上了陽台。
那天覃戊司的妹妹沒有發病,她精神很好,所以覃戊司沒有鎖窗戶,他透透氣。
然後他妹妹就從那個他用來透氣的窗口處,跳了下去。
“後來我發現,不是我的錯覺,這個世界真的快要完蛋了。”覃戊司說,“越來越反常,神經質的,死掉的,崩潰的人越來越多。”
“我沒有那麽著急去死,我很冷靜。”覃戊司說,“我毀了他們很多東西,我殺了一位研究員。毀了他所有的資料,他似乎對那些高等人很重要。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損毀那些成品,所以我喝了它們,再之後,我好像死了,但又依舊活在世間,他們叫我鬼。”
“你看,我都說了,我是個很普通的人。”覃戊司發現諦複已經傻了。
他伸手,在諦複腦殼輕輕敲了兩下:“你還好嗎?”
“不太好。”諦複誠懇道,“您太倒霉了。”
“哈,是啊,我可太倒霉了。”覃戊司撐住太陽穴,“什麽操蛋事都被老子遇到了。”他作為鬼活了太久,而曾經為人的仇恨就像是一粒種子,之後成為鬼所見的一切便是給種子澆了水,讓它發了芽。
一同促成了覃戊司這個鬼。
“我不覺得是我的出現促成了這一切。”覃戊司繼續說,“你因果搞反了,應該是這越來越糟糕的世界,促成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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