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大多數時候我只是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或是閉上眼睛。我放棄思考自己是誰,放棄糾結曾經緊抓不放的那些命題。”
“我花了很長時間去適應孤獨,甚至有時候我會忘了我自己意識的存在。”在說起這些的時候,男人雙目放空,眼神渙散,沒有落點。
“在這裡我有大把的時間,我研究透了很多的東西。從一開始的癲狂,到後面的絕望,最後我開始回憶我曾經學習過的東西,曾經的所見所想,幾乎把記憶裡的每一處都挖出來咀嚼,我想我一度成為了這個世界最聰明的人,但那沒什麽用,因為我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
男人說到這裡,發覺諦複的表情愈發凝重,他思考了一會兒才明白諦複在擔心一些什麽:“你以為我在編故事誘導你放我出去?不不不,我只是在分享。而且我永遠都出不去的……哪怕我真的離開這兒,我唯一會選擇的大概也是死亡。”
諦複抬眸看向對方,他不確定男人是在說實話還是撒謊,因為男人本身的狀態就夠反常了。
不過諦複還是詢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和你長得很像的人。”
“很多。”這次男人回答的很迅速,他似乎一直在等這個問題,“他們都是我的克隆體,正因為偶爾會見到克隆體,所以我才沒有徹底放逐自己的思想。”
“為什麽高層要克隆你?”諦複繼續問。
“因為總是完美的人類。”男人說,“我不是自然誕生的,至今我都不清楚我的父母是誰,也或許我沒有父母。”
諦複明白了:“基因編程?”
男人點頭:“我的出現不是自然進化的結果,我們那個年代有很多我這樣的產物,每個國家都有。”
國家這個概念如今已經不存在了,諦複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還稍微愣了一下。
“基因編程的孩子比普通孩子更聰明,體能更好,壽命也更長,畢竟我們是完美人類。是他們想要創造的新人類。”
“新人類?”諦複眉頭皺起。
“只是當時的一種說法,基因編程成功之後,人類很高興。因為這意味著他們的後代不會再受某些致命疾病的困擾,比如癌症。”男人又扯了扯嘴角,這次他還是沒能笑出來,“不過這一切都被我給毀了。”
說到這裡,男人的目光落在了諦複左手的無名指上,那上面有個黑色的戒指,不仔細觀察是注意不到的。
這東西看起來就是個戒圈,沒有任何貴重飾品做點綴,但男人卻說:“我見過這個。”
“這個?”諦複抬起左手,他沒有直接把戒指取下來,哪怕這是在“夢境”中。
“也不能說見過,只是當時一個克隆體過來跟我聊過這個思路。”男人說,“那些克隆體們總會給我帶來全新的知識,讓我在漫長的時間裡能夠有東西思考。”
“你見過全部的克隆體?”諦複問他。
“不,我只見過極個別成功的克隆體。”男人抬手指向戒指,“上次見到的就是他。”
“所以你就是那個仿生人嗎?”男人猜測出了諦複的身份,“你也是人為創造出來的生命體?”
“是我。”諦複點頭。
男人看起來更興奮了,不過他不太會處理興奮這種情緒,所以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我參與構思了這個戒指,它最後居然真回到你的手上了。”
“它落到我的手上只是一場烏龍。”諦複解釋,當時是王複安看他沒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才把戒指拿出來的,原本這戒指應該給覃戊司,但最後它套在了腦子不清醒的諦複手上。
再之後覃戊司和諦複的力量恢復,它也沒有被取下去,諦複就這麽一直戴著它了。
“不不不,這不是一場烏龍。”男人說,“就算找不到合格的人保管戒指,你們那個什麽反抗組織最後也會把它交到你手上。”
“你知道舊大陸聯盟?”諦複很詫異。
“他們現在叫舊大陸聯盟嗎?”男人點點頭,“那個克隆體跟我聊過這個,他是個有理想的人,堅信著未來世界是光明的,雖然有些蠢,但為了能夠和他聊下去,我沒有反駁過他。”
諦複感覺這個男人就像那種被單獨扔進養老院的老頭,歷經滄桑變幻,格外孤獨。他也許有過自己的堅持,但這些東西在孤獨面前不值一提。
就如同他與自己那位“父親”的交流一樣。
“你覺得未來不會有希望嗎?”諦複問他。
男人看著諦複的雙眼,他沉默了許久,最後男人說:“這取決於你想聽什麽。”
“我想聽您的真實想法。”諦複說。
“我的真實想法是,情感不可控。”男人垂眸,“我對人類不抱希望,並非因為自己的偏激。恰恰相反,在憤恨的情緒過去之後,在思考了這麽久之後,我個人感覺人類只是在經歷一場又一場的痛苦輪回。”
“永無止境。”男人說。
他雙手合十:“我曾經失去了很多東西,我偏執地想要為人類的繁衍畫上一個句號。”
“死去的土地就是你的傑作?”諦複問他。
男人點頭了:“但土地死了,人類卻還沒死,他們一直活到了現在,雖然人類的社會已經畸形到不成樣子。”
“我錯了。”男人搖頭,“我不該認為自己有凌駕於其他生靈之上的權利,所以我也必須受到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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