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蘭燼扭過頭,望向入定了一般、側容冷如霜雪的謝拾檀,帶著幾分期待:“小謝,你餓不餓?”
小謝不理他。
溪蘭燼站起來,測了測兩人之間那根白繩的長度,大概能伸縮四尺遠,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長。
他摸了摸癟癟的肚子,又回頭看了看一動不動入定的小謝,張了張嘴,委委屈屈地坐回來,默默把自己裹成春卷,嘀嘀咕咕地催眠自己:“我不餓,我一點也不餓,一晚上罷了,我可以撐過去的,等明兒去了望星城,點上一桌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本來還沒那麽饞的,報菜名越報越饞了。
吸溜。
謝拾檀:“……”
聒噪。
溪蘭燼嘀咕了半晌,決定早點睡覺,等睡著就不餓了。
正琢磨著該以什麽姿勢入睡,好減少對謝拾檀的干擾,旁邊的樹叢忽地沙沙動了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跑了過來,即將從裡面奔襲而出。
溪蘭燼雙眼一眯,警覺地扭過頭,暗自掐訣。
下一瞬,就見一隻肥嘟嘟的野兔從樹叢裡飛蹦出來,咚地一聲,以視死如歸的氣勢,猛然直直撞在了他旁邊的樹乾上,樹葉都被撞得沙沙一陣響,落葉紛紛。
樹下碰瓷自殺的兔子兩腿一蹬,含笑九泉。
這叫什麽,守株待兔?
溪蘭燼怔了幾秒,緩緩明白過來,唇角一揚,望向面色淡淡的謝拾檀:“謝謝你呀小謝。”
謝拾檀閉著雙眸,神色古井無波,沒有回應。
他只是被溪蘭燼的喋喋不休吵得不耐了。
再吵個沒完,撞在樹上的就是他的腦袋了。
溪蘭燼朝著樹下的兔子勾勾手指,兔子便被隔空抓了過來,他拎著兔子耳朵,提溜著左看右看,眼睛亮晶晶的,沙啞的嗓音帶著輕快的笑意:“兔兔好可愛啊。”
是一句真心實意的讚美。
謝拾檀還以為他突發善心,又聽溪蘭燼自言自語:“這麽可愛,不做好吃點都對不起它了。”
謝拾檀:“……”
附近就有流動的溪水,用控物術取來就是。
調料儲物玉佩裡也都有——溪蘭燼的儲物玉佩是最基礎的,裡面的空間和一個大點的隨身包差不多,放不了太多東西,也沒有刻錄時間法陣,放食物進去會壞,不然他肯定提前裝滿了吃的。
身上冷颼颼的,溪蘭燼懶得自己動,靠坐在樹下,瘦長的手指閑散地搭在膝蓋上,一下一下輕敲膝蓋,右手拿起根枯樹枝,跟用魔法棒似的,用控物術精準操作,隔空行雲流水地處理好了兔子,抹好調料,又架上烤架。
謝拾檀注意著身邊靈力的波動。
別說煉氣期,就算是築基金丹,也不一定能有這麽精準的靈力操控能力。
許久,兔肉變得金紅,泛著油亮,肉香溢了出來。
溪蘭燼不緊不慢地又翻烤了一會兒,才將兔肉從烤架上取下來,彈指施了個降溫的法術,讓兔肉降到適口的溫度,然後撕下兔腿,遞給謝拾檀,笑吟吟的:“吃兔不忘抓兔人,來小謝,敬你一條腿。”
隔著他四尺遠的雪衣少年漠然不動,顯然對好吃的兔兔並無想法。
溪蘭燼並不放棄,把香噴噴的兔腿又往前遞了遞。
謝拾檀這才開口:“不必。”
別人不想吃,還要強塞,那是為難人。
溪蘭燼也不客氣,收回來咬了一口,兔肉烤得外焦裡嫩,味道不錯,他餓得厲害,吃得有些快,不過吃相並不難看。
謝拾檀垂下雙睫,被飄過來的香氣勾起些許遼遠的回憶。
許久之前,也是這麽一團篝火前,對方串烤好兩條魚,笑眯眯地遞到他嘴邊。
和身邊這人不同的是,那個人吃東西不是因為餓,而是想嘗嘗。
新鮮的玩意,他都想嘗試。
某種壓抑許久的情感,因為這一絲相似,像被滴進油的火堆一般,陡然失控地燎燒起來。
謝拾檀輕撚著腕間的雪凝珠串,卻仍舊無法靜下心,片晌,他取出貼身放著的玉簫,慢慢地擦拭。
想起他一次,他就會擦一次。
這幾百年,他擦了數不清多少次。
溪蘭燼悶頭啃完兔腿,余光覷見謝拾檀在擦玉簫,好奇地望了一眼,笑問:“小謝,你還會吹簫啊?”
隔了很久,他才聽到謝拾檀的回應,聲音靜淡縹緲,好似天邊一捧將散未散的輕雲:“嗯。”
溪蘭燼立刻咽下了“能不能給我吹一曲”這句話,暗暗揣測,玉簫應該是一個對小謝來說很重要的人送的。
他有分寸感,沒那麽不識趣,不再追問,慢悠悠啃完了兔肉,再用淨塵術弄乾淨自己,肚子一飽,困得立竿見影。
溪蘭燼靠回樹乾上,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那我睡覺咯,小謝,你也快點睡覺,不然會長不高的,晚安。”
說完,很有效率地睡了過去。
翌日,旭日東升,陽光穿透樹冠的間隙,碎金般灑下來,落到臉上。
溪蘭燼從睡夢裡睜開眼,揉揉眼睛,被帶著潮濕涼意的晨風吹了吹,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轉頭一瞥,就見到另一側的少年維持著昨晚的動作,依舊坐在那裡,仿佛一整晚都未曾挪動過。
雖然面色上看不出異常,溪蘭燼卻莫名覺得他臉上好似有幾分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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