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體型高達兩丈的那個魔頭忽然一伸手,把溪蘭燼拎了起來。
溪蘭燼小小的,渾身骨碎,沒有支撐力,軟綿綿地由著那個魔頭拎小雞仔似的拎著他。
那個魔頭眼睛有盤子大,湊過來打量了他片刻,嘶了聲,搖著頭一錘定音:“太小了,不夠分,養大點再吃。”
其他幾個魔頭咕噥起來:“養?我隻殺過人,沒養過啊。”
“這麽一丁點,怎麽養?真能養大?”
“是不是得挖個坑,種在土裡,再澆點水?這淵底下光線這麽黯淡,他能長大嗎……”
“有沒有腦子!”另一個魔頭踹他一腳,“這小孩渾身骨頭都碎了,你挖坑怎麽種?給他挖墳呢?”
被踢的魔頭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一拍腦袋,回頭叫人:“斷脈老兒,你的血不是能生骨續筋嗎?快給他喝兩口。”
一群曾經在外面叱吒風雲的魔頭從沒照顧過人,手忙腳亂地給溪蘭燼喂了血。
重新生長骨頭是宛如酷刑一般痛苦的事,成年人都難以忍受那種痛楚,更何論是個幼童。
溪蘭燼禁不住尖叫起來,在滅頂般恐怖的痛感之下,他的身軀甚至彈動了一下,又被其他魔頭趕緊按住。
那痛意無比綿長而折磨人,從身體的每一寸蔓延到靈魂,像是將他從靈魂敲出無數細碎的裂紋,撕碎成無數片,又拚湊起來,再打碎拚湊。
即使神魂如今十分強大,那股深至靈魂的劇痛再次襲來時,溪蘭燼還是有些熬不住。
他渾身冷汗涔涔,胸膛的起伏接近無了,氣若遊絲。
疼,好疼,怎麽會這麽疼。
他好怕疼啊……可不可以不要再這麽疼了?
其中一個一直沉默不語的魔頭看他一眼,突然轉身跑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渾身浴血地回來了。
他攤開手,手裡是個血糊糊的東西,看不清是什麽,也不洗一下,就往溪蘭燼嘴裡塞:“小東西,別死了,吃下去。”
那股劇痛隨著入口的血腥味緩解了點,溪蘭燼恍惚的意識慢慢回落,睜大了眼,看著這群討論著該怎麽把他養大、養多大了再吃的魔頭,心頭奇異的沒有恐懼。
反而生出了幾絲懷念與不舍。
溪蘭燼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許多地方是殘缺的,暫時還想不起來。
之後的記憶斷斷續續的,時常會有大段大段的空白,但溪蘭燼也能看到很多東西了。
下一段記憶已經是他離開萬魔淵後的了。
他在一個夜色美好的夜晚,輕快地步入仇家的門派,朝著他們彎眼一笑:“諸位好啊,我從淵底爬回來找你們了。”
明月之下,一襲紅衣的少年笑意明媚,落到眼底卻叫人心顫不已,好似從地獄裡爬出來復仇的詭豔厲鬼。
殺完仇家的時候,溪蘭燼順手救下了個被這些魔修養起來準備當鼎爐的少年。
那個名為解明沉的少年自此就死皮賴臉地跟在他身後,非要誓死追隨他不可。
溪蘭燼被解明沉追得心煩意亂,實在不耐煩了就打他一頓,試圖把他嚇跑,但解明沉依舊厚著臉皮跟上來,死纏爛打。
溪蘭燼無奈之下,只能收下了這個手下。
記憶繼續跳躍,溪蘭燼隻身誅滅了個小門派的事很快傳了出去,魔門的其他人注意到了溪蘭燼,他被迫出了名,也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仇,便帶著解明沉,來到蒼鷺洲最大的城池浣辛城。
後面是怎麽結識玄水尊者,被他賞識收為弟子,成了個莫名其妙的魔門少主的,記憶又模糊不清了。
魔門內亂極為頗多,溪蘭燼被無數人盯上,在魔道與正道結盟時,他果然被有心人推選著送去正道第一大宗澹月宗,不少人都期待著他死在那裡。
溪蘭燼知道,自己不會死在澹月宗。
他會在那裡認識謝拾檀。
一想到記憶裡會看到少年時的謝拾檀,這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忽然就沒那麽糟心了。
溪蘭燼的腳步加快,期待著走向自己的未來。
煉爐中的火足足燒了十余日,鳳凰神木才慢慢與溪蘭燼的身體相融。
又過了幾日,火光才漸漸消止。
仇認琅連續不斷地控制著煉爐這麽久,也熬不住了,臉色白得下一瞬就會歸西,但還勉強撐著,在輪椅上坐得筆直,眼底難掩疲倦:“鳳凰神木與溪少主的身體已經徹底融合,沒問題了,兩位自便,我回去休息了。”
謝拾檀沒搭理他,眼風都沒掠過去一下,走到煉爐旁觀察溪蘭燼的情況。
溪蘭燼閉著眼,沉溺在一段段碎片般的記憶中大半個月後,終於醒了過來。
他的記憶並沒有完全恢復,但那些做過夢又忘掉的記憶全部回來了。
醒來的時候,腦中的畫面停留在當年正魔兩道大戰爆發,他接到信,匆匆帶著解明沉回蒼鷺洲時,故意在居住的屋裡放東西的時候。
溪蘭燼其實不是很確定謝拾檀拿到了那個東西,畢竟後來他從未聽謝拾檀提起,更別提取出來了。
但在這副身體裡剛醒來不久時,他看到謝拾檀拿出來過。
火已經熄滅了,溪蘭燼遲遲不出來,謝拾檀擔心出了什麽問題,耐心告罄,直接伸手把煉爐的門拆了。
剛拆開門,便見到溪蘭燼睜開眼望過來,懶洋洋地露出笑意:“你怎麽偷我的簫還不還啊,謝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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