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認琅抬頭,嗓子都嘶啞下來:“如同約定,我需要的已經取到了,接下來便將鳳凰神木融入溪少主體內吧。”
溪蘭燼問:“怎麽做?”
仇認琅指了指前方的煉爐。
牽絲門的工坊裡有成百上千個這樣巨大的煉爐,裡面的火焰生生不息,隨時準備著煉製傀儡,不少煉爐裡,還被仇認琅他爹喪心病狂地丟進了數百人,與傀儡同煉。
溪蘭燼不由沉默了下,眉梢一挑:“你不會是要我跳進去吧?”
謝拾檀比較乾脆,眼神微微一抬,仇認琅便察覺到脖子涼了涼,似乎有什麽無形的尖銳之物抵在了他的脖頸上,只要他露出一絲不軌之色,就會被這位謝仙尊乾脆利落地解決掉。
仇認琅攤了攤手,冷靜地解釋:“煉爐裡的火與凡火不同,隻為淬煉煉製——而且這個煉爐是乾淨的。”
乾淨的意思就是,這個煉爐沒被仇門主丟人進去過。
溪蘭燼比較介意的就是這個,聞言便不再那麽膈應,回頭朝著謝拾檀一笑:“那小謝,我進去咯。”
話剛說完,不等謝拾檀有動作,他就乾脆利落地直接跳進了煉爐之中。
大火撲面而來,他在耀耀的火光之中閉上了眼。
仇認琅將鳳凰神木投入煉爐中,關上煉爐的門,兩指一彈,開始煉化鳳凰神木,與溪蘭燼的軀體融合。
煉爐四周各有一道開口,可以望見裡面的情況。
溪蘭燼已經無知無覺地閉目沉眠了過去,火光烈烈,包圍著他的周身,他身上的如楓紅衣也似一把烈火,燎燒不盡的環繞著他,像是火光要吞沒他,又像他本身就是火光,明麗美好的少年面孔愈發灼眼逼人。
謝拾檀抬手按在煉爐散發著余溫的邊緣,沉默地注視著溪蘭燼。
那也是他心頭一團燒不滅的火。
仇認琅眼角余光注意到謝拾檀專注的模樣,不由怔了一下,想起某些傳聞,眼神古怪。
這麽情深意重,還親手將人殺了?
真是奇怪。
但他對天下人津津樂道的謝仙尊與溪少主的恩怨情仇並不感興趣,更不會不要命地問出來,收回眼神,聚精會神地控制著煉爐。
從外面看,溪蘭燼在煉爐中置身烈火,但從溪蘭燼的視角,就不太一樣了。
進入煉爐之後,他沒有感受到裡面的高溫,也沒有覺得窒悶,甚至眼前沒有火,只是一片望不到邊的黑暗。
他獨自走在這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些東西。
不僅是來到這個世界後做的夢,還有他在另一個世界時,從小到大做過的所有零零碎碎的夢。
那些夢裡他都是另外一個人,醒來之後只有些微殘存的印象,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知道,在那些記不清的夢境裡,他就是夢裡的那個人,夢裡的那些事,都是原原本本發生過的。
周圍如同流動的畫卷般,溪蘭燼走動起來,在一幕幕的畫片之中,看到了幼時的自己,走過去的時候,他就變成了畫卷中的人。
這是他曾經在另一個世界做過的夢。
無論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的今日,都沒有人知道溪蘭燼的來歷,無數人給他杜撰出無數個出生,有猜他是哪個大魔頭之後的,也有覺得他是煞氣化人,還有以為他是哪個魔尊的私生子的,千奇百怪,但圍來繞去,都咬定了他天生魔種,身世驚人。
但其實不是。
溪蘭燼的父母,沒那麽驚天動地,只是一對在千千萬萬修士中勉強算得上中上、努力修行的普通修士罷了。
在正道修士眼裡,魔門都是些放浪無度、嗜殺殘忍之人,但溪蘭燼的父母並不如此,他們出生在一個小門派裡,青梅竹馬,志趣相投,各自步入金丹後,便自然而然地結為道侶,對那些打打殺殺的事並不太感興趣。
恩愛的夫妻倆生下了個很會搗蛋的孩子,因溪蘭燼出生之時,桌上蠟燭燒盡,餘燼如蘭心,母親便給他取蘭燼為名。
到五歲之前,溪蘭燼的日子都過得很快活,他生得玉雪團團的,漂亮得緊,笑起來甜滋滋的,尤為惹人憐愛,小嘴也甜,走哪裡都受歡迎。
小門派上下都寵著溪蘭燼,師兄師姐們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特地給溪蘭燼送來。
他的天資也異乎尋常的好,三歲就能引氣入體,學什麽都很快,半大一丁點的小屁孩學會什麽法術,都充滿好奇心地想試一試,為此惹了不少禍。
大部分時候,其他人看到溪蘭燼施法闖禍了,都會鼓掌驚歎“小蘭燼好厲害”。
然後溪蘭燼就被趕來的娘親拎回去教訓了。
那時溪蘭燼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惹了禍後,怎麽撒嬌才能不被嚴厲的娘親打屁屁。
不過溪蘭燼挨打的次數其實很少。
一般來說,爹爹都會在旁邊給他求情,爹爹求情的時候,他就眨巴眨巴眼,奶聲奶氣地叫聲“娘,我錯啦”,再噔噔噔跑過去,趁娘親不注意,輕輕軟軟地在她臉上親一口。
娘親眼底的火氣就會消散,轉而化為星星點點的笑意,點點他的腦瓜子,無奈地道:“你啊。”
她嗔怒地看一眼自己的道侶:“你這麽慣著小蘭燼,都給他慣成個小魔頭了,今天敢放火燒仙草,明天就敢放水衝大廟,若是往後我們不在了,他惹禍時誰來護著他?”
溪蘭燼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癟著嘴在她懷裡打滾:“爹爹娘親怎麽會不在呀,爹爹娘親要一直陪著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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